其余大臣,也不敢偷听萧瑜和萧沉韫的对话,极为识相地避开。有离得近的个别官员,也只是听到她之类的字眼,也不太清楚他们嘴中所说的女子是谁。
晚了……吗?
萧瑜心里涌出巨大的不甘心。不会晚!不能晚!
他怎么甘心?他这一辈子,唯一的一束光,在照耀他之后,被别人占有……
怎么会甘心呢?
在知道要失去她的时候,他真的不甘心。
萧瑜面色的笑越发难看,一向情绪管理极好的他,竟然被萧沉韫晚了二字,气的浑身微微发抖。
他回头,在人群里潜意识寻找苏南枝的身影。
可,她不在。
他找不到苏南枝了。
他找不到那个在儿时,为他添衣送食之人了。
蓦然间,萧瑜觉得,喉咙像是被人掐住,心脏慌忙地乱跳。他攥着沉甸甸的太子印玺,却半分都高兴不起来。
他一个人,踽踽独行,手握至高无上的太子印玺,走回建筑巍峨的东宫,坐上东宫大殿上的太子宝座。
黄昏时刻,暮色四合,天地笼罩在一片灰蒙蒙之中。灰黄的几缕夕阳从冰裂纹的窗棂射进来,投在未点灯的黑暗大殿中,萧瑜一个人孤独地身穿黄袍,独坐高台。
他摩挲着象征“皇权神授、正统合法”的太子印玺,没缘由地喊了一声:“枝枝……”
他脚踩荆棘,使了无数阴谋手段,杀了数不胜数的人,终于荣登太子宝座,可放眼天下,却没一个人真心实意地盼着他坐上太子之位,也没一个人因为他坐上了太子宝座而真心高兴。
那一刻。
他像一个孤家寡人。
他想念年少时,那个梳着双发髻的小姑娘,给他披上温暖的厚衣裳,他想念那个追在他身后一口一个瑜哥哥的小姑娘。
人,总是在彻底失去后,才会追悔莫及。
得到的不珍惜,没得到的又趋之若鹜。
权利,只有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利——
当所有人匍匐在他脚边时,他才能得到一切想得到的东西,包括,苏、南、枝。
萧瑜握着那一方来之不易的太子印玺,在冷冰冰的大殿高台上,嗤笑一声:“不够,这还不够!本王势必要、登、基、称、帝!”
****
萧瑜能当上太子,似乎在意料之中,又在预期之外。
苏南枝从礼部回苏家时,秀眉始终紧锁。
皇家博弈向来如此,没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鹿死谁手,谁也定不了,龙椅谁来坐。
如果最后,称帝之人和前世一样是萧瑜,如果苏南枝找到机会,她会亲手杀死那个暴君。
一进苏府,苏南辕便掐着眉心,颇为恼火地踹桌子腿:“谁也没想到,当上太子的人,会是宫女生的九王。”
“二哥,慎言。”苏南枝味同嚼蜡地吃了一口青菜,“再看看接下来的局势吧。”
苏南辕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悄悄道:“父亲,大哥,枝枝。二哥在御林军巡逻皇城布防的同僚,昔日的同窗好友,这几日曾亲眼目睹,陛下半夜咯血。今晨早朝,陛下一阵咳嗽,怕是又咳血了。这样一来,只怕……”
“二哥!慎言!”
“二弟!慎言!”
“苏南辕,你慎言!”
苏正、苏南澈、苏南枝三人齐齐放筷,看向八卦的苏南辕。
苏南辕连忙捂住嘴,夹了几颗花生,喝着桂花酒,低声道:“好好好,我慎言。只不过咱们苏家,三兄妹同朝为官,最近可要擦亮眼睛看清局势,千万不能站错队。保持沉默,保持中立,别搅这趟浑水,依我之见,咱们还是站摄政王那一方,最好。”
“南辕这话倒没说错。”苏正道,“摄政王于苏家有恩。”
提及摄政王时,父兄三人的余光,总是若有似无地看向苏南枝。
苏南枝低头吃饭,闷声不说话。
苏南辕人精似的,筷子敲了敲碗沿,嗳了声:“枝枝啊,不是二哥催你。你也快二十有二了,何时能给二哥拐个妹夫回家啊?好让二哥和父亲逢年过节,也有个亲家串门,有个妹夫能陪着我喝酒啊!”
一向不管家中事务的苏南澈,难得的附和一声,点头道:“正是。”
苏正咳了下,瞥向苏南辕:“你催什么?枝枝不嫁人,一辈子待在家中,为父也很乐意。”苏正顿了下,话音一转,“但若是能找个可靠之人,与之过一辈子,也算了却为父的担忧。为人父母,我希望枝枝有个夫婿,能和苏家一样,做你最坚强的后盾。”
“当然,你若此生不嫁,那你大哥二哥,还有整个苏家,也是你最坚强的后盾。”琉璃灯下,苏正满眼慈爱,给苏南枝夹了一块她最爱吃的梅干菜扣肉。
苏南枝咬着梅干菜扣肉,眼眶微微发热,心里倍感温暖。
“某些人是不是不急啊?你都二十有二了,为什么某些人还不着急?”苏南辕夹了一大筷红烧肉扒饭吃,絮絮叨叨地讲。
他口中的某些人,听在苏南枝耳中,甚至扎耳。
她知道,二哥说的是萧沉韫。
“这样吧。”苏南澈脑中灵光一闪,嘿嘿一笑,用手肘顶了顶苏南澈,“明日我便给枝枝物色个好郎君,大哥,你没事也帮枝枝物色一个。你那么优秀,当年可是科考状元,你那些友人哪个不是风光霁月,勤奋好学?没事让他们来苏府聚一聚,设个宴会招待招待。”
苏南辕朝苏南澈挤眉弄眼。
苏南澈颔首点头,表示可以。
翌日,清晨。
苏南枝休沐在家,苏南辕特意告假,连哄带骗地拉来风清琅。
苏南辕拽着风清琅,将他拖进苏府,大声道:“哎哟喂,你至于吗?不就是让你来府上吃个便饭吗?借口这借口那的不来,怎么?还要让本将军三催四请啊?小心本将军扣你俸禄!”
“……”风清琅被狗男人拽的衣领都快歪了,他向来喜欢着装周正,眼下被苏南辕拽的脸比锅底还黑,当即扯回衣领,喊道,“苏参领不必拽末将,末将会走。”
“那我放手,你不准跑!”苏南辕满眼警惕,尝试着刚一松手。
衣领被松的风清琅,拔腿就跑!
“你个兔崽子!!”苏南辕急忙追上去!
风清琅跑出院门,迎面便撞上一个身穿紫裙的姑娘,赶紧刹住脚,这才看清来人是苏南枝,他连忙拱手作揖:“南枝郡主,冒犯了。”
“无妨,风公子并未撞到我。”苏南枝道。
风清琅长得文弱清瘦,偏生从武参军,当了个护军副将,苏南枝倒是有些好奇,他这般斯文温雅,会拿剑杀敌吗?
不及苏南枝想完,苏南辕便气喘吁吁吹来,将长臂搭在风清琅肩膀上,勾肩搭背道:“枝枝,我给你物色的俏公子,如何?”
“……”苏南枝翻了个白眼。
风清琅也同样翻了个白眼,可不兴乱点鸳鸯啊,他可不想当摄政王的情敌,他愤愤地看向苏南辕,脸上写满四个大字:不要瞎搞。
那知,苏南辕回瞪过去,眼眸里尽是威胁之意,仿佛在说:你小子!配我妹妹,算你小子高攀!怎么?你还不乐意?
风清琅被苏南辕放在架上烤,心慌地抬袖,擦了额前汗水。
就在此时——
“摄政王到——”门房高声通传。
苏南辕心道:来的正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