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头见左如月和萧子炎已死,忽然又哭又笑,拉着小湛离开。
爷孙俩身穿粗衣麻布,与金碧辉煌的皇宫格格不入。
“小湛啊,你好好跟着南枝郡主读书识字,我……我回死水县给你爹、给你伯伯、给你娘烧点纸,告诉他们,真凶已经得到报应了。”何老头爬满皱纹的蜡黄的脸上,涕泗横流,老泪染湿衣襟。
他又笑又哭,笑的是凶手死了!哭的是,就算凶手身死,他家十三口人再也无法团聚。
数百条人,怎么只换来左如月和萧子炎两条人命呢?
这世道,就该一命抵一命!
手掌权势之人,比普通人更容易行恶,行恶的代价更小,这不公平。
可幸好有律法,有萧沉韫、苏南枝、苏正、孙太傅、莫北川这些维护正义的人。
世间总有恶,但永远,邪不压正。
何老头出了宫门时,脸色浮现慈爱,目光灼灼,指着青石白底、红墙黄瓦、鳞次栉比的巍峨皇宫:
“小湛啊……好好读书……考取功名……”
“爷爷有生之年,怕是看不到你考取功名了。你很幸运,遇到了南枝郡主、遇到了你言斐哥哥、遇到了苏家,那就要抓住这个幸运,好好读书,继承你父亲遗志,做一个有志向的人,永远心怀仁善。”
何老头已至耄耋之年,语气像是交代后事那般,可双亲早逝的小湛,并未听出这话里语意。
小湛清亮的眼睛里倒映着层峦巍峨的恢弘殿宇,用力点了个头。
苏南枝带着何老头、小湛、温言斐坐进马车中,回了澄院。
回去第一时间,苏南枝便不敢松懈,将苏正曾在狱中被皇后逼着喝毒酒,假死之事全部解释清楚,写成了一封陈情书,委托苏醒后的镇国侯转交皇帝。
如今,澄院住着很多苏南枝救回来的官员家眷和百姓。
有御史夫人、镇国侯、镇国侯夫人、城守尉夫人、孙太傅家眷和儿孙、镇军大将军全家……
偌大的澄院,十步一亭台,七八个分院,几十个厢房,都快住不下了。
萧沉韫本想来看她,看看她手上的伤如何,却因着人多眼杂,只好推迟。
逐渐恢复体力的镇国侯仍有些虚弱,攥着那封陈情书,笑着喝口热茶:“南枝,你放心,这件事,包在本候身上,真相已然大白,苏大人是蒙冤入狱,本候必定和其他大臣一起,为你父亲伸张正义!”
“多谢万伯父。”苏南枝福身行礼。
“好得很,好得很,本候这就进宫。”万松豪迈大笑。
“等下,本官也跟你去。”来接家人子女的孙太傅,杵着拐杖,跟在万松身后。
“太傅大人,老侯爷,你们且等等,本官也跟着去。”御史大人是萧瑜心腹,此刻能站出来,倒是出乎苏南枝意料。
“这种事,怎么能少的了我呢?”吏部尚书笑着道,“我与苏正同窗多年,早就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走吧,大家一起去。”
他们本是来接妻儿子女的,却没想到,这一来,接妻儿子女反倒成了第二件事,而第一件事,便是给苏正伸张正义。
一来,苏正为人为官都很好,不怎么得罪同僚。
二来,苏南枝此次,救了他们的家人,于情于理,都该站出来。
人多力量大,一个人出头,两个人出头,在不危及自己利益下,何乐为不为?
苏南枝朝他们深深地福了一礼。
待他们走后,满院的官员家眷、百姓,或坐在廊下吃零嘴,或三俩交谈叙旧,或折枝赏花,但都不约而同看向苏南枝。
只见苏南枝裹着纱布的双手,早就被鲜血染红,不知何时,伤口已然崩裂,但她却毫无察觉,
她身穿有些脏了的白色劲装,亭亭玉立站在院中,气质温和雅致,身上隐约带着一股子韧劲,像是不惧风雨,也不会被任何东西打倒。
总之,这样的姑娘,和从小养在深宅大院的女子,很不一样。
她出类拔萃,又与众不同。
苏南枝转身时,恰好一束温暖的阳光从天上投下来,射进四合院,照在她身上。
她周身都笼着淡淡的柔光,美丽、温雅、又漂亮的不可方物,笑着同温言斐道:“言斐,辛苦你了啊,这段时间,腰上的伤好些了吗?”
“洛神医那夜给我摸骨,说是皮肉伤的严重,但没伤到筋骨,姐姐放心。”
温言斐与她比肩而行,朝廊下走去。
苏南枝看着满院安排妥当的家眷,道:“江源这小子办事能力还可以,邹虎虎跟着他也长进了不少。”
那夜她救回来太多人,都让江源安排妥当。
眼下,澄院虽然住的人很多,但都井然有序,并不混乱。
她眉眼弯弯,喜笑颜颜,同温言斐正在聊天时,身侧响起一个温柔细弱的说话声:
“多谢你啊……南枝郡主……”才生产完没几天的御史夫人,头上裹着厚毛绒毡帽,身穿纯白长裙披着厚大氅,抱着刚出生的婴儿,满脸感动和感激,“若非是你,只怕我家小公子双腿已经残废,若非是你,我可能……”
她没敢说完后面的话。
当日那么混乱,她小儿子双腿被火药重伤,她又生产在即,根本找不到稳婆和医师,若非苏南枝救她来芸院,洛神医给小儿子治腿,还找人给她接生,只怕一尸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