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暗沉,乌云像厚重的湿棉被一样罩住大地,又闷又冷又潮湿。凉雪从万丈高空的乌云层落下,纷飞翻转,飘飘如白蝶,布满整个天空大地,轻盈若无地落在苏南枝发髻玉簪上,落在她的衣裙上……
她浑身落满凉雪,孤孤零零地站在寒风中,像一瞬之间就白了头。
遗世独立,踽踽而行,苍茫又悲凉。
苏南枝转身,眉梢落寞,水眸逐渐暗沉,一步步走回了芸院。
漫天飞雪的京城,笼罩着一片纯白中。
此时的皇宫内。
萧子珊命人将那朵从塞北寄回来的刺玫花,画在团扇上、绣在荷包上,让尚衣局以此花为图案裁制新裙。
她一见这朵花就高兴,可花终究会枯萎,但若绣在物件上,便不会了。
萧子珊穿着粉红长裙,外罩华丽纯白的雪貂大氅,步子走的又急又快,从莲袖中伸出来一截玉指,紧攥那朵已经干枯的刺玫花,满心欢喜地走进凤鸾殿。
左如月满面愁容,紧闭双眼养神,戴着金牡丹甲套的手掌紧抠椅子扶手,用力到指关节泛白!
眼看萧子炎都要成事了,却被苏南枝和萧瑜那该死的玩意横插一脚!
搅黄了子炎的好事!
就在此时,耳边响起女儿乖巧清甜的请安声:“儿臣给母后请安~”
左如月心里舒坦了一点点,紧皱的眉头略微展开,忽然想起夜宴上子珊和苏南枝坐在一起的画面,有些不悦道:“日后不要和苏南枝走得太近。”
“啊?为什么?”萧子珊有些不解,“她是儿臣的闺中密友——”
噼里啪啦地破碎声!
左如月突然将边几上的茶盏全部拂落在地!
“什么闺中密友?!”
左如月心中压着的阴郁突然爆发,“那是置你皇兄于死地的仇人!是她告密万依雪,你皇兄和宋佳月的丑事,是她搅黄了你皇兄的好事!你应当与本宫同仇敌忾!”
破碎的茶盏乱溅!刺伤萧子珊娇嫩的手背,有些被吓住地朝后一退,眼里闪过惶恐,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嗓音缓慢:
“皇兄自己要在花园里苟且,确实不像话。皇兄趁乱将北狄公主拽进东宫,企图强辱她来达成和亲,这本就是皇兄不对!若儿臣随着使团去北狄,被如此算计侮辱,必定终生痛恨歹人。母后心中的是非曲直,是不是被蒙蔽了……”
“住嘴!”左如月心中怒火越烧越盛,抬手便甩了萧子珊一巴掌!
“啪!”耳光响亮。
牡丹甲套在萧子珊俏脸上划出一道血痕,脸颊赫然出现五根红印!
“你是不是被苏南枝灌了迷魂汤?居然帮着她说话!”
左如月生气地拔高音调,怒斥,“你是本宫怀胎十月生下的嫡公主,身上流淌着本宫的鲜血!你以为你为什么能当上无忧无虑、万人敬仰的嫡公主?还不是本宫稳坐凤位,你皇兄当上太子,你才有此殊荣!”
“若你皇兄被废黜,若本宫不是皇后,你只是一个任人宰割的普通人罢了。”左如月恨铁不成钢,目光失望,站在高殿之上怒然摔袖,
“皇家不存在是非曲直!权势能碾碎一切的是非曲直!权势顶端的人说对,再荒唐的错也是对,再恶也是善!收起你那点不值钱的是非善恶,想想怎么样才能稳住高位吧!是本宫把你保护的太好了,才让你如此天真愚蠢!”
这十几年来,左如月把重心全放在了萧子炎身上。
仍女儿自由长大,等儿子当上太子,女儿地位也必然水涨船高,也自然没人可以欺负她,等大了,再寻觅一个良婿嫁了便是。
因为母亲是皇后、哥哥是太子、外祖父是丞相,这些年来萧子珊顺风顺水,没有人欺负她,没遭过多少阴谋算计,她被宠着长大,觉得世界美好又光明。
现在,她那颗纯澈美好的心灵,被左如月一遍遍冲击涤荡。
她美好的世界,似乎裂开了一条缝隙。
萧子珊心里掀起巨浪,极为震惊,澄澈如水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不安地揪住袖角,整个人都有些愣住。
忽然,左如月走来,轻轻牵起她的手……
萧子珊浑身一颤,她听到自己的亲生母亲,对她温柔地笑着说:“子珊,母后养你这么大也不容易……”
左如月叹口气:“历朝历代意外死亡的皇子公主太多了,若不是本宫费尽心血保护你,你怎能无忧无虑十八年?母后真的很爱你啊,女儿。可是你太子哥哥被废黜,若七王九王称帝,母后和你皇兄都会死的很惨很惨……”
萧子珊脸色惨白地摇头:“不!”
“西戎大王子住在倚天客栈,他对你一见钟情,甚是喜欢,你嫁过去,便是至尊荣耀的大王妃。日后王子成为可汗,你就是一国之母!”左如月徐徐善诱,苦口婆心,“母后想让你过上更好的日子,嫁给西戎王子吧,你会过得很好。”
“你肯定愿意,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