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因果,那便有契机,”国师似乎是又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不是殿下的契机,也不是殿下命定的那个人,不过……有个人是。”
原本听到他说的那句话,太子便隐隐地生出了几分怒气。
可他方才的话也不尽然是欺瞒之语,他确确实实对灵教生出了极大的兴趣,也确确实实地打从心底里敬畏这个教派。
所以,哪怕这会儿对国师十分不满,太子也不敢有真正的丝毫的不敬,甚至于,他还主动对国师行了一礼,“在国师您面前,孤只是一个寻常的弟子,今日出现在这里,便是来接受您的教化。
只是不知道方才国师您说的契机到底是什么意思,孤到底是凡尘俗世中的尘埃,对于天机,天生没有慧根,不能参悟。”
国师闻言“呵呵”一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太子竟然从这笑声中,听出了几分沧桑的味道。
他下意识地再一次抬头去找国师那张过于年轻的脸。
然而天色越发暗沉了下来,那唯一的一盏灯,似乎也变得昏暗了,他已经完全看不清国师的脸,只看到一个隐隐的白影。
国师已经起身往后头去了。
太子连忙跟了过去,竟是一路往后院走。
整个凌霄观这个时候看起来都变得十分不一样。
似乎是……
太暗了。
过了好一会儿,太子才察觉到这里的问题。
然后他四周一看,果不其然,这里就没有一处正经亮着灯的。
长长的巷道,像是宫墙之中的永道。
想想国师在宫里住了那么多年,这凌霄观某些部分参考了宫里头的样式,似乎也算正常。
因而他也就不多问,只是安静地跟在国师的后面往里头走。
既然国师没有说什么,那便说明他这样跟着,是被允许的。
而此时外头的京城大街上已经热闹了起来。
到处都不太平,可作为天子脚下的皇城,如何也不会乱到哪里去。
京城的百姓仍旧如平日里一样生活,最多不过是多了几分担忧,行事之间更谨慎了一些而已。
然而这并不能影响饕客对于美食的追求。
方从文来到京城之后,最喜欢做的就只有两件事情,头一件便是与有才华的年轻人交谈,另一件,就是这吃东西了。
休沐日自不必说,基本上都是约着三两好友找美食去了。
可就算是平日里要上衙的时候,晚上大部分情况下他也在家坐不住,总觉得家里的厨子手艺不行,想方设法都要往外头跑一趟。
前几日听人说这个地方的炙牛肉是从前朝传下来的手艺,哪里还肯错过。
到点儿就称外头有事儿,将老妻撇下,独自过来了。
只是没有想到这家酒楼竟然就在灵霄观旁。
伙计将他迎上楼,他还笑嘻嘻地开玩笑,“你们这是仗着咱们灵教不禁杀生,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吧!
只恐怕你这牛肉的香味儿都能飘到观里去,就是不知道观里的小师父,会不会被你这边的香味吸引过来,要吃上两口?”
方从文穿着一身寻常粗布直裰,身上没有半点儿纹饰,更没有分毫象征自己身份的东西。
这是他一贯的理念,真正好吃的东西一定在民间,只有融入到民间,才能真正品尝到民间的美味。
所以他的朋友们时常说他出来一趟,总要将自己拾掇一番。
别人是拾掇得好看雅致,他是拾掇得像个普通人。
伙计见他一脸慈爱的笑容,也就没有半点儿防备心,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因而便瞧瞧地道:“就算是观里的小师父,那也普通爹妈生的,我们这里的味道可不是我在吹牛,确确实实是咱们京城的独一份儿,这个味道别说观里的小师父了,恐怕就是观主闻着,都想要来两口。”
方从文便故意笑着道:“到底是想,还是真的来了?”
伙计立刻哈哈大笑起来,“小的开玩笑呢!观主可是方外之人,听说可以七日不吃饭,一日三餐喝点儿露水就够了,多省事儿。”
方从文闻言便疑惑道:“那这样的话,岂不是连解手都不用了?”
一句话就把伙计问住了,只好笑着道:“这位爷可真会开玩笑,小的也就只是这么一说,玷污老神仙的话,小的可不敢说。”
在世人的眼里,掌管着凌霄观的国师,可不就是个老神仙么?
此前方从文在别处吃饭,还听到过那些说书的说起国师,在他们那些人的口里,国师就该是个白衣飘飘,须发皆白的老头儿。
“不过爷您是个风趣的,小的倒是不妨直接告诉您,老神仙吃不吃咱们家的牛肉小的不清楚,但是观里的小师父实在是喜欢得紧,常常会打发那观里洒扫的人出来悄悄地带两份回去。”
方从文便露出了一幅仿然大悟的样子来,然后伸手点了点旁边的伙计,“还是你激灵,不过这事儿,确实不好多说出去。”
两个人一路走到二楼,眼看着方从文还要上去,伙计连忙提醒道:“这位爷,若是嫌吵闹可以坐在二楼的包厢,但若是觉着人多吃着香,那便可以在一楼的大堂里用膳。
只是小的要与你说明白,这三楼是上不得的,上头一共也没有几个包间,都是大人物早就已经定下来的,属于是私人包间,每个月拿银子养着地儿呢!”
这伙计倒是个实在人,说着话的时候,语气十分认真负责,是真正地在给方从文解惑。
方从文笑着点头道:“你这孩子实心眼儿,没关系,上去吧!我已经跟人约好了。”
伙计看着他身上的衣裳,又看了看他头上簪着的铜簪子,顿时犹豫起来,好一会儿才道:“老人家,你就不要逗我了,小的在这里上工,已经比外头许多人好了,隔壁的三个儿子还没有我一个人挣得多呢!若是我这会儿人带着您上去了……”
他顿了顿,便低下了头,像是季度不好意思,“若是被老板知道了,恐怕我这份工作就保不住了。
现在外头乱的很,想要做点儿什么生意也着实困难,我家里不能没有我这份……”
“你这孩子!”方从文便笑了笑,然后将他往旁边扒拉了一下,“我这一大把年纪,还能为难你一个小孩子不成?
我老头子真的与人约了,上头第三间房里是不是已经有了客人了?”
伙计显然没有想到他竟然知道得这么清楚,不由愣了一下,随即才点头道:“是!”
“里头是不是已经有三位客人了?其中一位留着长胡子,另外两个看上去年纪大一些?”
伙计的眼睛顿时亮了,“对对对,您怎么知道的?”
方从文却已经从他旁边绕过去,直接登楼梯了,“我都说了我要上去吃饭,难不成还能是骗你不成?”
说着在伙计的目瞪口呆中,又吩咐了一句道:“我不爱喝碧螺春,待会儿给我上壶黄山毛尖。”
伙计这才回过神来,答应了一声,赶紧退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