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夫人抱着衣服哭了又哭,还得背着儿子、儿媳妇。
她恨啊。
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不说捧在手心里疼,刚出生的时候也是疼爱无比。
她想像过三丫长大的样子,想像过给三丫找一房好相处的婆婆,别嫁远了,就在近处,能够时时看见。
可这所有的一切,都被那个姓苏的给破坏了。
呜呜呜呜……
三丫!
我的三丫!
……
牛里正看到她这个样子,也十分不好受,只能劝了又劝。
“真的不能见她一面吗?”
里正夫人眼泪汪汪地望着牛里正。
牛里正一脸为难:“……我已经求老夫人给她安排一个去处了,没用闲言碎语,也不用被人逼着改嫁。没人知道她的过去,她也能轻松些,后半辈子也能清静些。若是你担心她们手里没钱,那我们趁着年轻,多攒点,都给她寄过去……”
他打算把三丫后半辈子要花的钱都给攒出来。
反正他儿子也大了,也独立了,他们能养活一家老小了,就别啃他这个老了。
他和老婆子两个人辛苦点,三丫后半辈子也能多有些保障。
里正夫人哪能不懂?
可是一想到三丫,她就忍不住心痛:“就一眼,不相认,远远地看一眼也不行吗?”
“老婆子,我知道你舍不得,可见了又如何?不见还好,她能干干净净的过下半辈子,可若见了,她见的就是知道她底细的人……”
不相见,换了一个身份重新开始,就意味着没有人知道三丫的过去。
可若见了,全的是他们做父母的,可对三丫来说呢?
先不说她恨不恨他们弄丢了她,才害她吃了那么多苦,就是她不恨,一见到他们便会想起那些过去,她还怎么重新开始?
只要想想,牛里正就狠了心拒绝。
里正夫人又哭了一回,赶着夜亲手缝制了一件衣服,又将家里的钱财翻了出来,全部包进包裹里,让牛里正亲手送过去。
“你跟老夫人说清楚,人我们可以不见,但东西一定要求捎。别忘了啊,出门在外,没钱可不行。”
“我们现在手里紧,没有那么多钱,一年给她捎一回。”
“让她细着点花,我们老了,也不知道还能捎多少回。”
“呜呜呜呜……跟她说,是娘对不起她,娘没看住她,她要怨,就怨娘吧。”
……
那一包承载着夫妻二人的包裹经过叶瑜然的安排,几翻周转,终于到了柳如樱的手里。
她看着那个包裹,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们不想认我?为什么?不是说,我不是被他们卖的,我是被人拐的吗?”
当有人为她赎了人,把她接出来,告诉她他们是受人之托来找她的,那时她是多高兴啊。
不是没起过疑心,可是她已经年老色衰,又没钱财,又有什么可以让人家图呢?
被接了出来以后,柳如樱就老老实实呆在这个院子里,等着家人来接。
可今天,管事婆子却忽然递了一个包裹给她,告诉她她家人不想认她。
“为什么?”
“既然不想认我,找我干什么?”
她紧紧地拽着这个包裹,悲伤不已。
她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被人卖进了楼子里,琴棋书画,没有一样不学,学不好还要挨皮鞭。
她不是没幻想过家人来救自己,可负责管教她的告诉她:“进这种地方的,有几个不是命苦的?有死了爹娘的,也有被亲爹亲娘亲手卖进来的,你觉得你是哪一种?”
死了爹娘,那就是被别人卖进来的。
被亲爹亲娘卖进来的,还不如死了爹娘的。
柳如樱哪一种都不想。
然而不管她脑子里怎么想,该学的还是得学,学不好就挨揍挨饿。
想要逃出去?
呵呵!
楼子里杀鸡儆猴,那只不听话的“鸡”被当场打得半死,还没死成。
被废了腿,送到最下等的院子,专门伺候一些有特殊癖好的客人。
柳如樱当时就吓傻了,为了不受那样的苦,她拼命学习。
她脸长得好看,学得又好,所受到的待遇也是最好的。
睡最大的屋子,吃最好的东西,穿最漂亮的衣服。
同时,她也拥有了挑选客人的权利。
当然了,风光是一时的。
岁月十分无情,任何人都有年老色衰的一天,她也是。
她得了楼子里前辈的提醒,早早地私藏了银子,为以后早做打算。
柳如樱挑了好几个给自己“赎身”的对象,只可惜来这的客人有几个不是图一个乐子,挑来挑去,试探来试探去,也没有试探出一个好的结果。
一直蹉跎到如今,她已经准备花钱“请”一个人,假冒恩客替自己赎身了。
既然是花自己的钱,但价格就不要太高,刚好她已经年老色衰,昔日的恩客减少,也从最上等的屋子落到了中下等。
柳如樱盘算着手里的银子,考虑着是继续降自己的档次,忍一时之困境以图未来,还是再撑些时日,别落到最下等,还没自赎其身就被人给玩坏了……
其实,她的身子骨已经算坏了吧?
损了寿命,又不能生育,正常一点的男人都不会娶她。
现在,她爹娘不要她了,也是正常不是吗?
呜呜呜……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给她一线希望以后,再割掉?
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给。
管事婆子轻轻叹了口气,递给她一张帕子:“都是苦命的人啊!你爹娘不认你,不是因为他们不想要你了,要不然也不会收拾了包裹求了东家把东西寄过来。听那边的意思,他们愧疚没看住你,让你被拐子给拐了,吃了半辈子的苦,再把你接回去,也只能以年轻寡妇的话身份回去,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人说闲话……可他们年纪大了,护不了你一辈子,与其让你回去受那些闲话,还不如留在东家这边,安排了一个清白身份,重新开始。”
“你没骗我?”
“我骗你干嘛?包裹里有件衣服,是你娘连夜做的,听说是一边哭一边做,就怕晚了,赶不上了。”
听管事婆子这么一说,柳如樱连忙拆了包裹。
这一拆,里面不仅有一件手工制的衣袍,还掉出来一包碎银子。
管事婆子提前告诉过柳如樱,她家里就是普通的乡下人,条件不是很好。
柳如樱也不是不知轻重之人,因此一看到这包碎银子便知,怕是攒了不少时日。
就这几十两银子,也不知道攒了多少。若是富贵一点的人家,柳如樱不会那么想,可若是穷苦人家,怕不是把家底都掏了。
“那边说,让你别嫌弃,你两个哥哥都成了亲,都养家糊口了,不用老俩口再操心了,他们老俩口以后多做点活,给你攒银子,一年给你寄一回。就是让你细着点花,说他俩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还能寄几回,你细一点,后半辈子也够了……”
“还说你现在是年轻寡妇身份,若想嫁人就挑一个有孩子的。孩子还不记事,养大了也跟亲生的一样,好给你养老。”
“要是不想嫁,就一个人过。细着点花,有东家给你当靠山,不怕被人欺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