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天空微亮,下了一夜雨的安九镇,便已经有了人们活动的身影。
一座府宅,两队人马从大门口踱了出来。
一队前往安九镇城门口,一队直奔县衙。
别看安九镇破落是破落了一点,但人家辖区还是满大的。没办法,地广人稀,再凑也要凑出一个县衙出来。
只不过相较于隔壁的义康镇,它再怎么凑也没凑出一个万户出来,人家是“县令”,这里的县官却只能当一个“县长”。
古代有“皇权不下县”的说法,也就是说,县衙是皇朝构架当中的最低一级行政机构。
申屠王朝规定:满万户以上的县设县令,不满万户的设县长。
令、长为一县之首,掌全县政务,县令下设尉、丞。尉,掌全县军事和治安;丞,为县令或县长的助手,掌全县司法。
……
“咚咚咚……”
大清早的,一声锣声急如雨,一下子飘进了县衙的大堂。
今天负责值班的衙役叫顾高扬,他打了一个哈欠,慢悠悠地朝外走。
不能怪他对工作有些不上心,实在是县衙的衙役也分三六jiu等。
申屠王朝的三班衙役有皂班、快班、壮班。其中皂班的衙役主要负责占堂、报事、行杖等内职,看似风光,但每年只有六两银子。
六两银子能干嘛?
买点吃的喝的都不够,更何况要养活一家老小,所以他们只能想点别的办法。
再加上申屠王朝有“差役不得与良民结婚,其子孙三代不得科举,更不得做官”的规定,若不是万不得已,一般也没有几个愿意当差役。
若不是因为顾高扬是孤儿,怕是也不会跑来当衙役。
他神情懒懒的,连来人是谁都没有看清楚,问道:“谁啊,这么大清早的,想干嘛?”
“大人,小人要报案,我兄弟钱新说,他娘被人给杀害了……”赵连跪在地上,一副伤心的表情。
兄弟的娘死了,你着什么急?顾高扬一听这话,差点没翻白眼。
他自己就是一个地痞流氓出身,自然不可能将赵连的话放在心上,挥手驱赶:“去去去,一边去,没事别在这里惹事……”
就在这时,另一个衙役贺鼎赶了过来,他赶紧拉住顾高扬的手,暗中将一块碎银子塞到了对方的手里:“顾兄,你别急,这人小弟我认识,我们先听听是个什么事情,到时候再说……”
顾高扬诧异地看他一眼,默不动声地把碎银子给收了,说道:“你认识?这可不行,小贺,咱大人前几天才说了,咱们安九镇天高皇帝远,小嘛是小了一点,但一直‘风平浪静’、‘平安顺遂’,没什么大案子。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咱大人可是想要过一个‘安稳年’。”
他提醒对方:银子我可以收,不过,大人这关,我可帮不了你!
贺鼎说道:“是是是,谁不想过个‘安稳年’啊,我想,你想,大家都想,可这事情来了,它挡也挡不住,你也没办法啊。而且这要过年了,大家手里都有点空,不弄点衬手的东西,到时候怕是不好过年吧……即使是大人,也得‘过年’!”
顾高扬一听就懂了,这是在人送“过年费”来了?
他高看了贺鼎一眼:“这倒也是。”
不过顾高扬没打算自己接这个“烫手”的活,钱可以分,但大人他可不想得罪。
于是,他找了一个借口:“我好像有点尿急,想去茅房,这里就交给你了。”
拍了拍贺鼎的肩,抛下投案的人,大摇大摆地走了。
贺鼎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阵唾弃:我呸!
——拿钱的时候,倒不推辞,一让你干点活,跑得比什么都快。
但人家都走了,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只能自己顶上。
“状纸拿来了吧?”
“拿来了,在这里。”赵连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按了血手印的状纸,递了过去,“麻烦你了,大人。”
虽然上面已经打过招呼了,但赵连不敢大意。
他一个小喽啰,可不敢得罪人家衙役。
“等着。”
贺鼎拿了状纸,到里面“上报”去了。
整座衙署坐北朝南,呈轴对称布局,南北轴线长是东西宽度的两倍,占地面积约有四亩地,还是比较大的。
这个时候时辰还早,县长戴正德根本就还没有起。
也是,这么一个小地方,天高皇帝远,在这里他就是最大的官,爱起就起,不爱起就不起,谁又能拿他怎么办呢?
其实戴县长也是一个“可怜人”,他寒门苦读,一朝高中,虽然没有入榜单前三,但也在一甲的队伍里。
原以为,就算再差,也能留京当个小官吧,不成想,拿到“官封”的时候,却是流落到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地方当县丞。
好不容易熬走了上一任,他也只能当一个县长,连隔壁更大一些县镇的“县令”都轮不到他。
如此失忆,曾经的雄心壮志早就消耗在了无情的岁月之下。
“敲什么敲?”
忽然有人敲门,还在床上搂着小妾睡得正香的戴县长心情极其不爽,他恶劣地说道:“不是说了吗,没事不要来找本官,找管家去。”
“大人,”贺鼎恭敬地在外面说道,“有人送钱来了。”
“送钱?!”一听这两个字,戴县长哪里还睡得着,立马坐了起来,“赶紧把人给本官安排好了,升堂……”
……
因为大半夜都还在下雨,通村小道早就被早起的人们踩得一脚泥泞。
朱里正这一夜睡得不甚安稳,早早地起了床。
当他到达朱老三、朱老四家的院子时,潜泉村的里正、族长已经在那里了。
朱老三、朱老四家的院子里,朱二妹的灵堂还摆得好好的。
“你们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朱里正说道。
钱族长露出了一个苦涩的表情,说道:“昨天晚上一直打雷,一声接着一声的,哪睡得着啊?朱里正,你就实话实说吧,你们到底要怎么办?”
“是啊,朱里正,你们给句实话,这样搞得我们不上不下的,心里特不是滋味。”
“我们的诚意已经在这里摆着了,你们说句实话,我们心里也有底一些。”
……
朱里正能说什么呢?难道他能说,他在配合朱大娘“拖延”时间吗?
“别急,我们朱家村又不是不提供吃住,有什么事情慢慢说。”他道,“再说了,这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谈好的。”
潜泉村的几个人对视了一眼,说道:“那……要不然,把老钱跟他儿子给请过来,我们坐在一起,敞亮了说话?”
朱里正诧异:“把他们请过来干嘛?那两人还在朱大娘那里关着呢。”
“就是关着,才要请出来嘛,”钱族长说道,“他们可是当事人,你不请出来,万一到时候我们商量得好好的,结果他俩不同意,怎么办?”
潜泉村的其他人也说,他们觉得问题的根本,其实就在老钱父子俩身上。
还是大家呆在一起,当面说,更有效率一些。
这样传话,传来传去的,传到后面,都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子。
一个接着一个说,朱里正都有些犯了疑:咦?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他们一帮人那么急着要见老钱跟他儿子了?
昨天,他们没那么急吧?
难道,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