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姑姑没料到她会忽然问起这个,反应了一下,才连忙点头道:“是,奴婢当家拿着姑娘的图纸,寻访了好一段时间,前几日是有个工匠找了过来,说是他大约能做,奴婢当家的付了些定金,让他先试着做出来看看,约定是明日送东西过来。”
这件事情谢颂华其实早就已经想做了,只是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加上人又不好找,这才耽搁了下来。
若说最开始钻研医术,是因为前世职业带来一种本能,以及自己的兴趣所在的话。
那么现在,谢颂华的迫切,却更多的却是一种来自自己所处环境的不安全感。
如今她虽然在谢府站稳了脚跟,却未能获得原本自己以为的能够得到的安稳的生活。
纵使她是阁老家的千金,可在这个世界上,多的是能够碾死她的手段。
或许她需要从另一个方向入手。
真的当她软弱可欺么?
医毒相生,对这个时代的医术了解得多了,学习得深了,她反倒推开了这古代医院旁边的另一道大门。
只是这到底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她必须慎之又慎。
当然,这事儿不能急,可准备还是要尽早做了。
当天下午,谢颂华就去了卓府。
上次的事情过后,她只是稍了封信去卓府,但遇到这样的事情,自然还是应该自己亲自过去一趟。
卓院使今日不当值,却被张阁老府上叫了去,谢颂华陪着卓老太太一起在院子里翻晒药材的时候,他才回来。
“师父!”
一见着他的身影,谢颂华连忙去帮着去将他身上的药箱背过来,随后一起进屋。
卓老太太大约是猜到谢颂华有话要说,将屋子里的人都带了下去。
“我想去登州。”
卓院使才喝了一口茶,听到她这话差点儿没被呛到,撩起眼帘像是没有听清似的,“你说什么?”
“师父在太医院,应该已经知道登州的情况了,如今已经有感染的病人往京里跑,只怕那边的情形不容乐观。
登州距离京城本还有一段距离,这中间未必没有事情,只怕……”
“那与你有什么关系?”卓院使将手里的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放,蹙眉看向她,“这疫病虽然来得蹊跷,但太医院里那么多人,还不至于没有一个人能治得好。”
“可是师父,”谢颂华坐在他下首,定定地看着他,“我已经被卷进来了,不是吗?”
卓院使表情微微凝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却抿着唇没有说话。
“师父,我不是在怪您,我知道当日师父带我去韩府,是觉得韩公公的病蹊跷,只想让我帮着看看。
实际上,即便师父当时没有带我去,韩公公瞄上了我,也一定会让我以恰到好处的时机出现,这本来就是他想要的。”
“你既然知道那是给你设的陷阱,你还要往里头跳?”卓院使豁然起身,“你可知道这背后涉及了什么?疫病的事情不是一日两日了,为何现在才曝出来?因为你现在才是铁板钉钉的宸王妃!”
这话让谢颂华讶异了一下,“师父的意思是,韩公公的目标是王爷?”
卓院使却没有回答她,只是转过身背对着她,好一会儿才缓缓道:“颂儿,我在太医院,呆了三十多年,从太祖皇帝建立太医院开始,我就被召了进去。”
谢颂华不知道他为何忽然提起往事,但也猜到他大约是要说些什么,当即便也不说话,只安静地等着。
“这三十多年来,太医院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当初与我一同进去的人,如今一个都不剩了。”
他的声音像是被岁月抚过,莫名多了几分沉重与沧桑。
“这里面不乏医术惊才绝艳之辈,可越是聪明人,就越难在这个地方安然离场,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认真地看着她,“因为这个地方,离朝堂、离政治太近了,身处太医院,还要一直以一个大夫的身份自居,这对于人性来说,太难了。”
谢颂华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他愿意教授她医术,是因为他将自己始终当成一名大夫,同样也只是将她当成一名大夫。
大约是见她不说话,卓院使再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走开了,没一会儿手里拿着一只瓷瓶走了过来,“回去将这个药服下,就谁都奈何不得你了。”
谢颂华抬眼看向他,咬着唇,没有接过来。
“你放心,这个药没人看得出来,服下去,没有十天半个月,你也起不来床,就算韩公公举荐你,也不可能将你抬过去。”
见她还是没有伸手,卓院使的语气里就含了两分怒气,“你一个女娃娃,如何知道深浅?知道这件事情背后到底牵扯了多少利益?
我知道你的医术不错,虽然有些旁门左道,可基本功打得扎实,眼光也算老辣,难道你没有看出那韩翦的病?”
谢颂华的讶异只是一瞬间,随即便认真道;“徒儿原本并不十分肯定,只当他是因为中了毒,自己本身又内功深厚的缘故,直到前两天,查看太师父留下来的医案,才发现了端倪。”
她说到这里,便上前了一步,急切地问道:“所以,师父早就知道,这疫病是人为?”
卓院使神色凝重地看了谢颂华一眼,眼底到底闪过了两分赞赏,然后便坐回了方才的位子上,“所以,这就是政治,我只是一个太医,你更只是一个深闺小姐,如何知道这些人背后的筹谋与算计?
韩翦与宸王素来不和,这么多年,朝堂上各有胜负,可因其二人的争端倒下的人,却不知凡几。
你什么都不清楚,就这样被推下去,可能最终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完他将手里的瓷瓶往谢颂华手里一塞,“这件事情,你不要再想其他,只管听师父的去。”
从卓府回来,谢颂华还一直有些浑浑噩噩。
那几日在东厂,她隐约听到了一些消息,都是从登州来的。
东厂里躺着的那些人,都是她一手照料的,虽然没有亲眼看着他们好起来,可她自己医过的病人自己清楚。
她对于控制这场疫病,是有几分把握的。
这一次慧敏的事情,让她忽然意识到,她必须要壮大自己的实力,而不是做那个依靠谢家庇佑的人。
眼前的这场疫病对她而言,就变得十分重要了。
她猜测到了韩翦可能是要利用她,可她也确确实实需要这个机会。
所以……
谢颂华的目光落在了手里的瓷瓶上,该放弃吗?
谢颂华想了想,决定去找谢云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