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敏一步步地走了过去,一直走到了他们的面前,脸上僵硬的表情终于慢慢地瓦解,换上了几分担忧,“你们没事儿吧?方才真是吓死人了。”
谢颂华目光紧紧地盯着她,“郡主觉得,我们眼下的样子看着像是没事儿吗?”
慧敏轻轻点了点头,脸色凝重,转脸便朝刚刚赶到的负责人道:“这么点儿小事都办不好,差点儿酿成大祸!你可知罪?”
那负责人大汗淋漓,立刻跪在了地上,不住求饶请罪。
“方才是哪几个人的疏漏?这可是差一点儿砸死谢阁老的一双儿女,赐死吧!”
谢颂华和谢琅华兄妹俩这时候着实还有些惊魂甫定。
要不是谢琅华这段时间在工部接触了不少营房修缮的资料,又实地考察了一段时间,还真未必能发现那高塔上的异常。
而方才谢颂华真的听从他的话由他帮忙从后头跳车,只怕谢琅华也要被砸死。
若非最后兄妹两当机立断,她以银针立刻控制了那车夫,而谢琅华则拼了全身的力气扯住了缰绳,让行进的距离偏差了那么两尺,他们可就不是受这么点儿小伤就能了的了。
实际上事情发生得很快,可对于他们来说,却漫长得像是时间忽然失去了速度。
直到眼前烟尘四起,飚飞的血液卷进尘土,交织了一张弥漫着死亡气息的蛛网。
马车被砸中了三分之一,其力道也足以叫其散架,谢琅华护着谢颂华藏在最后面的角落里,堪堪没有重伤罢了。
他不过是个普通的文人,今年以前,也只会闭门读着圣贤书而已,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着实有些发蒙。
谢颂华倒是比他见得世面多,可这会儿也好不到哪里去。
直到慧敏郡主这句话说出来,两个人才回过神,谢颂华立刻道:“郡主且慢!”
慧敏郡主转脸看向她,眼睛里含了森森的冷意,“怎么?这些人差点儿害得谢姑娘和谢公子没了性命,难道谢姑娘还要菩萨心肠,放过他们?”
“虽然凶险万分,可方才郡主也说了,不过是失误,况且……”伸手掸了掸眼前的灰,和谢琅华一起从那满地的狼藉中走了出来,“方才郡主的人已经打过了招呼,按道理来说,应该不会出现在这样的纰漏才是,或许是有人指使,想要对小郡王和郡主不利也说不一定,这样的事情,还是交给官府比较好吧!”
谢琅华也在这个时候冷静了下来,纵然一身狼狈,却还是一身正气道:“小郡王和郡主,虽然身为皇亲国戚,身份贵重,可判罪定刑乃有司衙门的职责。郡主此时下令要处事他们,不符我大启律法。”
“哦?”慧敏郡主脸上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话而有半点儿恼怒之色,反倒淡淡地笑了,“看样子,你们应该没有受伤,这么说,他们就算是出了些纰漏大约也不至于获罪太重。”
说着便转向了那管事的,“听到了没有?谢公子说饶他们一命,最好还是送去官府呢!本郡主到底不是三司衙门的人,管不了这档子事儿了。”
谢颂华听到他这么说,隐隐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还没想明白,就见两个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大人,那几个工匠见闯了大祸,方才……”
那人说着抬眼看了慧敏郡主兄妹及谢颂华兄妹一眼,才接着道:“方才都畏罪自尽了。”
这话说出来之后,现场有一瞬间的静默。
慧敏轻轻皱了皱眉,然后叹了口气,幽幽转向谢颂华,“谢姑娘慈悲为怀,想要救下他们的性命,可他们自己却都不敢活了呢!”
然后便故作可惜地摇了摇头,“罢了,你是这里的主事,便去长公主府支领些银子,拿回去抚恤他们的家人吧!”
谢颂华脸色铁青,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今日这场祸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偏生这个罪魁祸首就站在眼前不说。
还如此云淡风轻。
那几条人命在她眼里,根本就什么都不是。
打从她确定了这个计策开始,那几个工匠的性命就已经自生死簿上勾销了。
谢颂华看着那一身华贵服侍的美人,只觉得齿冷。
在这张美人皮之下,藏着的分明是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
这是她头一回如此直白地见到这个时代的权贵的特权,对普通百姓生命的践踏,都如此的理所当然!
谢颂华无法忍受,她咬着牙才要开口,却被谢琅华拉住了胳膊。
“今日这场意外,着实叫人心惊,舍妹眼下精神紧张,怕是被吓得厉害,郡主今日的好意,眼下怕是也不得不辜负了。”
谢琅华倒是还难得能保持稳定的情绪,极力淡然地开口,又看了一眼那边已经盖上了白布的尸首,“且家中仆人遭此横祸,我们也该回去好生抚恤其家属。”
慧敏郡主却淡淡轻轻地叹了口气,“谁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然后便转脸看向自己的丫鬟,“还没来么?”
丫鬟朝后面看过去,只见一辆崭新的马车被牵了过来。
慧敏轻轻勾了勾唇,“这边到处都忙忙乱乱的,你们兄妹二人也没法这样走回去,前头就是梁园了,我早就已经订好了位子,不如二位先去梳洗一番,不然如此也走不回去。”
她这话说出来的时候,长公主府带来的人便在他们兄妹后面围住了,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谢颂华看了一眼谢琅华,见他轻轻摇头,便知道此刻没有别的办法了。
对方根本就没有给他们退路,凭着他们两个人硬闯,也必然闯不出去,只能听从慧敏的安排,上了那辆刚刚拉过来的马车。
在这样的地方,竟然还能准备得出一辆这样马车,不是事先的安排,还能是什么?
那石板砸下来的时候,黄子澄正陪着萧钰在宫里巡视,甫一听到消息,便立刻报告给了萧钰。
“王爷既然已经应承了婚事,三姑娘便是王妃,慧敏郡主行事一向没有分寸,眼下怕是要酿成大祸。”
原本以为自己还需要费一番唇舌,谁知道他话还没有说完,自家王爷已经折了身径自往出宫的方向去了。
他愣了一愣,随即便笑了。
要不然,怎么说百越是个榆木脑袋呢?
果然自己所料不差。
眼看着他们走了,一名正在给花盆浇水的太监便悄无声息地往司礼监的衙署去了。
韩翦听到消息,神色莫名。
手底下的人一时间拿不准主意,“督公,咱们要不要过去瞧瞧?”
说话间,韩翦已经抖了抖衣摆站了起来,“若不去看看,怎么知道咱们这位王爷,对那位准王妃到底是个什么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