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酒点头,“大抵是了,不过我没查出霓凰三岁前养在哪里,那个男孩又被换去了哪里,但是……”
她顿了顿,看向镇国公,“她的丫鬟间隔一些时日便会去当铺当掉一些艳红衣裙,那些衣裙价格不菲,出自锦绣阁,是一位带着面纱打扮光鲜的妇人去买的。”
她猜那妇人就是宋念茹,本打算找个机会将人引出来,去她家里找找暗道,还没来得及行动,就先与镇国公相认了,不过,有镇国公帮忙,支开她倒是容易多了。
一个寡妇偷偷去买艳红衣裙,事后又让丫鬟拿去当掉,极有可能是外人有姘头,怕被人发现才要销毁证据,她以为自己暗示的很明显,但镇国公祖孙俩都是直男,又沉浸在悲伤和愤怒里,丝毫没往那方面去想。
听了她这话,镇国公道,“她的可怜病弱果真是装的,老夫要亲手杀了她,为你们报仇。”
“那二姐。”意识到当着谢酒的面,这样叫不合适,赵青云忙改口道,“就是府里那个顶替二姐的,她是钱叔的孩子,祖父打算怎么办?”
镇国公目光沉痛,“若查明此事她有参与,老夫不会容她,若,她是无辜的……”
他有些为难地看着谢酒,“孩子,钱彪他爹救过老夫的命,老夫早就把钱彪当成自己的孩子,若霓凰无辜,老夫不能不管她,不过你放心,该你的老夫都会让她还给你,老夫会尽快替她寻一门亲事,嫁出去。”
镇国公对钱彪的感情,谢酒已打听清楚,他会留下钱彪的孩子,在她意料之内,可,“霓凰真的是钱彪的孩子吗?”
“什么意思?”祖孙俩满眼震惊。
谢酒见他们祖孙还没转过弯来,问道,“老夫人为何不许府中传真假郡主的事?”
不等他们回答,谢酒再问,“老夫人往日对钱叔如何?若霓凰是钱叔的孩子,她可会这样溺爱?”
“我查过钱家产业,两个不是那么赚钱的铺子,一些良田,钱叔死后,宋念茹一人带着几个仆从生活确实是够了,但买不起那些华美服饰,她的钱从哪里来?”
连着三个问题,镇国公祖孙俩总算往男女之事上想了。
老夫人不许府中议论真假郡主的事,极有可能因为心虚,这是他们祖孙先前客观分析过的,但后来他问过杏儿假霓凰身上有胎记,他便推翻了先前的结论。
可如今真正的孙女站在面前,他已经很确定老夫人的确是心虚,她知道府中的那个是假的,至于胎记,也是可以作假的,孩子三岁回来后,他一个祖父不可能去掀孙女的裙子看胎记是长什么样的。
如谢酒所问,如果真是钱彪的孩子,老妻会善待她吗?
镇国公很清楚,不会,老妻并不是那么喜欢钱彪,更何况钱彪的孩子,甚至她同样不是那么喜欢淮安抱来的孩子,否则不会让小小婴儿跟着云黛远赴沙城。
可事实是,老妻疼爱了霓凰十几年,她为何会疼爱别人的孩子?
镇国公想到某种可能,觉得荒唐又难以置信,他震惊地看向谢酒。
谢酒看着这样的镇国公,有片刻不忍,但还是缓缓补了一句,“听闻当初给钱彪做媒的是老夫人。”
是啊,当初钱彪一眼就相中了宋念茹,还在婚前没把持住,要了人家的身子,他也是在事发后第一次见到宋念茹。
钱彪是他养大的孩子,他相信他不是急色之人,不会做出那种糊涂事,定是宋念茹的问题,所以他对宋念茹的第一印象很不好。
但冷静下来后,他又觉得或许是自己偏心钱彪,才把宋念茹往坏了想,加之后来宋念茹婚后对钱彪体贴,对婆母孝顺,他渐渐打消了那种偏见。
谢酒的声音又缓缓响起,“您知道老夫人是如何认识宋念茹的吗?”
“她有次上香,险些摔倒,是宋念茹救的她,两人投缘,见她又是孤女,便带来了府中做客。”察觉宋念茹有异常后,这些日子,镇国公努力回忆与她有关的事。
谢酒看向镇国公的眼里多了丝怜悯,“宋念茹是我娘的庶妹。”
“这怎么可能?你娘从未说过。”镇国公今日受到的震骇太多,面目已经近乎狰狞。
“在娘的家族,嫡庶严明,她与庶妹并不相熟,大概是觉得没有说的必要。”谢酒猜度,还有一层原因,就是云黛娘不想人知道,她是云巫族嫡公主的事,所以,她身边除了带着一奴一婢,其余人都不再接触。
连云奴都是有了她之后,才召唤到身边帮忙照顾她。
但宋念茹却是知道云黛娘嫁入镇国公府的,与老夫人的相遇究竟是她的预谋,还是和老夫人的共谋呢?
若结合前面的猜测,霓凰不是钱叔的孩子,那极有可能是老夫人知晓宋念茹肚子里是谁的孩子,却无法嫁给那人,才让钱彪做了这冤大头。
镇国公是男子,往日在后宅男女之事上不甚在意,但被谢酒一点点地提醒,他也想通了其中关键。
他恨声道,“宋念茹到府中做客没几日,便与钱彪做出那种事,钱彪坚持是自己冲动而为,老夫只得同意他们尽快完婚,婚后便传出宋念茹有了身孕,孩子是提前一月生产。”
早产的原因,还是婆母头晕病发作,她伺候婆母时滑了一跤。
女子摔跤早产是寻常的事,他未曾起疑,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全心相信,与他同床共枕几十年的妻子,也信任自己带大的钱彪。
他如何会想到,老妻会瞒着他,在后宅做出这样多的事,他又如何会想到,往日聪明的钱彪会在美色里失了伶俐。
他看向谢酒,“你是不是还查到了什么?”
谢酒能知道老妻禁止府里传真假郡主的故事,可见她在府中安插了人手,他又想到霓凰受伤,他们偶遇钱夫人,一同来镇国公府的事,只怕这些都是她一步步谋划的。
镇国公只是不善于打理后宅之事,亦或者他的心思不在后宅,他屡次击退敌军,护大夏国土不被侵犯。
这些年便是渐渐隐退,手里也掌管着京郊大营的五万兵权,又教出赵爹那样的少年将军,谢酒怎敢认为这样的镇国公是真的糊涂。
她做的事瞒不住他,便索性直接承认了自己在镇国公府安插了两人的事,她本以为镇国公会发怒。
不想他却颤着手摸了摸她的头,“你做得对,是个聪明勇敢的孩子,只是先前苦了你了。”
若他早知道她才是淮安的孩子,怎会任由她被逼嫁入永宁侯府做那望门寡,怎会让她经历流放之苦,甚至还差点被曹承望和霓凰害了,他又低喃了句,“是祖父对不起你。”
谢酒鼻子蓦地有些发酸,这样好的一个人,实不该被那样一群魑魅魍魉蒙骗,她道,“我猜宋念茹不是一个人,便派人盯着去探望霓凰的人,明远侯去了。
我便查了查他,发现他府里的管家,三个月往锦绣阁送一次银子,且明远侯深受老夫人疼爱。”
镇国公便懂了,明远侯就是宋念茹那个姘头,是霓凰真正的父亲,如此,才说得通老妻为何会那般疼爱霓凰,甚至超过了老二家的两个孙女。
她向来是偏帮娘家,偏疼这个侄子的。
当初也是她求着自己将明远侯带在身边教养,求着他出征时带着他,却又叮嘱他不要给明远侯安排危险的差事,她只是想让娘家这个侄子跟着去战场博点军功,渡点金光。
他呵斥她胡闹,她便哭诉她娘家人丁单薄,也只得这一个侄子了,念及老岳父当年对自己的帮扶之情,念及她为自己生了两个儿子,他应了她。
想到自己被蒙蔽这些年,镇国公老脸羞愧,他对谢酒道,“孩子,你且等几日,等祖父将事情处理好,便接你归家。”
谢酒却摇头,“您别急,此事怕还没那么简单,你可还记得当年跟着我爹的封良平,封将军?
他犯错被罚流放,可为何他有孕的妻子也一并被流放?封将军临死都喊冤,我查到他与钱叔关系极好,他被流放是否也与此事有关?”
封芷兰在镇国公府,并非一点线索都没查到,但远远不够,他们需要镇国公这个助力,将那些阴私一点点剖开,将背后的鬼魅一个个揪出来惩治于法。
但真相的另一面往往是残忍,是对他们这些被害者的残忍,亦是对镇国公的残忍。
镇国公的心也沉到谷底,“良平出事时,我因事暂离京城,回京后听闻是他妻子自请一起流放,我便让明远侯在玉幽关打点一二……”
他说不下去了,若调包之事与明远侯有关,只怕他当年嘱托明远侯也没有照办,想到他们背着自己不知道做了多少害人的事,镇国公眼眸渐渐猩红,良久,他问道,“孩子,你是否已经有了打算,要怎么做,祖父配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