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祁知道无为带九霄阁的兄弟出去是办要紧的事,忙对谢酒道,“阁主,您先去忙。”
谢酒注意道他这次说的是您,但她无暇多想,李盛向来稳重,不是急事他不会声调都变了。
“阁主,有人要见您,您快跟属下来。”谢酒刚迈出屋,李盛就急道。
两人行走间,李盛将事情告知,无为带了一个老人来,那人气数将近,却坚持要见谢酒一面。
谢酒闻言,加快了步子,到了前院时,见林舒也在。
林舒是不放心楼祁,跟着过来谢宅的,却被无为带到了这里,林舒直言道,“油尽灯枯之脉,撑到此时已是不易。”
谢酒心里咯噔一声,对她道,“库房有棵五百年人参,让李盛带你去取。”
人参能吊命,那老人跟着无为千里奔波,定是有要事。
林舒点头,跟着李盛走了。
谢酒进了屋,一个干瘦枯瘪的老妇人映入眼帘,她歪靠在椅子上,满脸皱纹,头发梳的整齐,半阖着眸子很虚弱的样子。
见有人进来,她问道,“是小主子来了吗?”
声音沙哑,喘气像老旧的风箱。
谢酒抿了抿唇,道,“我是云黛命钱将军送回京城的那个孩子。”
如果云黛没有亲生的孩子,那自己就算是她口中小主子吧。
老人眼眸睁了睁,浑浊的眼睛里像是透出些亮光来,“可否让云奴看看您的胎记。”
谢酒呼吸微顿,只有贴身照顾过她的人才知道她有胎记。
她点头,示意其他人出去,松了衣裙将胎记露出来。
老人维持姿势不动,也不知看清了还是没看清,但她唇角扯动,似是在笑,“是小主子,不过可不能唤主子名讳,她是您的娘,养母也是母,您得敬着她。”
她说养母!
谢酒心里说不上是激动,还是别的情绪,涨的满满的。
她乖顺道,“您说的是,往后不敢了,您知道我是怎么到娘身边的么?”
因着一些不确定因素,她先前始终不知道能不能叫云黛一声娘,如今证实了,很自然的就顺着老人的话叫了出来。
“知道。”老人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谢酒,“这是主子给您的信,您想知道的主子都在信里写着了,小主子留着晚些看,云奴时间不多,有更重要的事。”
谢酒忙接过油纸包。
老人趁机握着她的手,“小主子瞒过天眼,重获新生,可若命契不解,小主子就不算真正的重生。”
此话一出,谢酒心头大震,“您这是什么意思?”
她竟知晓她是重生的。
还是说,她的重生和眼前的老人或者云黛娘有关?
老人没有回她,却是突然像获取了力量般,端端正正坐了起来,她咬破手指,用力从手指里挤出血来,但因为她身子过于干枯,能挤出来的血并不多,根本不够用。
她看向谢酒,“茶杯。”
那样枯槁的手,要挤出用茶杯装的血,谢酒略有迟疑,老人声音大了些,“小主子,快些。”
谢酒不再耽搁,茶杯捧在了她面前。
老人费了些时间,才从她的身体里挤出半茶杯鲜血来,她看向谢酒,眉目凝重,“小主子,手臂露出来,云奴要替您解契。”
话落,不等谢酒做出反应便强势抓牢了她的手,她的力气极大,丝毫没了刚刚气息奄奄的样子,谢酒这时才惊觉,她会武。
“小主子,别怕,云奴不会害您。”老人安抚谢酒,而后用手指沾着茶杯里的血,在谢酒手臂上快速图画着什么。
谢酒感受手臂上有冰凉的感觉,那是茶杯里血液冷却的温度,她的手臂很快呈现一片诡异的鲜红。
但老人每一笔一画却似画的极为艰难,她眉心攒起,好似要抵抗什么力量般。
待她手指离开谢酒手臂时,一口鲜血喷出,她艰难道,“小主子,云奴不负主子所托,往后,您好好活着。”
她眼眸阖上,气息微弱,谢酒心一颤,忙朝门外喊道,“林舒。”
林舒忙端了参汤进来。
谢酒接过,用勺子喂到老人嘴里,好在,老人还知道吞咽,一碗参汤喂了一半,老人徐徐睁开了眼,浑浊的眼里拢着一抹笑意,“能喝着小主子喂的汤,云奴有福,以后见着主子能跟她炫耀了。”
她终于又回了点精神。
谢酒却喃喃,“云奴?”
突然觉得很熟悉,像是叫过千万遍般。
“哎。”云奴应着,枯瘦粗粝的手,一下下摩挲着谢酒的手背,小主子契约已解,因立契丢失的记忆便能恢复,只是小主子那时还小,怕是能记得事不多。
真好,小主子长大了!
身体的力气再度一点点被抽离,她有些贪恋的看着谢酒,“小主子,云奴要走了,请您将我焚化,骨灰撒在主子墓前,若将来有人寻到你,切记勿要与云巫族有牵扯,云奴盼着小主子长命百岁……”
她的声音一点点变小,然后变成气声,最后化为虚无。
“云奴。”谢酒眼泪夺眶而出,她想起来了!
在她很小的时候,有个叫云奴的美妇人成日小主子,小主子的唤着,她是云黛娘的亲信,也是三岁前一直带着她的乳母。
可记忆中的云奴是个二十多的妇人,眼前的云奴看起来如八九十的老人。
这十五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云奴已经咽气,再也无法告知谢酒。
不让她看信,却急着给她先解了那什么契约,谢酒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巨大的不安。
云奴的衰老甚至死去,是不是都与那契约有关,是不是都与她有关?
她迫切想要知道信中内容。
但,看到椅子上了无生息的人。
谢酒弯腰将她抱起,她好轻,轻的似一片落叶,记忆中的云奴身材丰盈,扑在她怀里时,温温软软的。
林舒忙将床上被褥掀开。
谢酒将人安置好,才打开那油纸包,拿出里面的信来。
她抹了把泪,看清信中内容:“吾儿乐遥,娘要先跟你道个歉,不能伴你长大,但,爹娘爱你的心,你无需怀疑。
接下来娘要说的事,或许你此时已知晓,或许不知,吾儿乖,再听娘说一遍。
娘乃云巫国嫡公主,因些缘由失了家国,此乃天意,不可逆转,所以,娘弃了这身份流落大夏,与你爹相识,做了他的妻。
提及你爹,娘得插个话,他是个极好的男子,乐遥之名便是他取,快乐逍遥,是他对吾儿的美好祝愿。
说回正题,云巫国是游离九州大陆之外的一个小国,因而知晓的人不多,娘要提一提的是,我云巫皇族以术算起家。
皇家正统血脉,生来便有观星象而知世情,逆天改命的能力,有术算能力的人,一旦背天而行,便会遭受反噬,能力越大,反噬越强,故而,数百年来我云巫皇族日渐凋零,到如今只剩你娘我一人。
娘不愿行复国之举,但昔日部下臣子心思不绝,以免将来血脉延承我术算之能,被云巫族人拥护复国,行倒行逆施之事,娘决定此生决不诞下孩儿。
而你爹于护国之战中伤了根本,再难有子嗣,娘便觉这是上苍最好的安排,但你祖母为维护你爹颜面,遮掩受伤之事,对外宣称我有孕,娘便需要一个孩子。
告知你身世,只是预防你被云巫族人蒙骗。
并非娘不喜你,相反,你我母女缘分不浅,娘见你第一眼就软了心,柔了肠,与你母女这三年,娘觉得十分欢喜。
只是,你与你爹命中皆有一难,可娘的能力只能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