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只顾着流泪,一旁的红嬷嬷小声汇报着,
“夫人让人拿着老爷的名帖,进宫去请了太医。静贵妃听闻是咱们府上老夫人病了,特意让范院正来出诊......”
“可范院正说,老夫人气急攻心,怕是醒不过来了.........”
“知道了。”
云羲和点了点头,远远地看着祖母躺在床榻上,闭着眼一动不动,只觉得揪着心的痛。
早上出门时,她来向祖母请安时,祖母分明还言笑晏晏地嘱咐她出门多逛一逛,喜欢什么就买什么,但现在。
父亲云烈交还兵符后便又去了梧桐山,母亲林氏虽有手腕,却太容易被外界影响。面对这一团乱麻,慌乱之下,也有些应付不过来。
“母亲,您先去歇息一会儿吧,这里有我在。”云羲和安抚着将林氏交给红嬷嬷,“去吧。”
红嬷嬷瞧见大小姐那副不容反驳的气势,莫名地觉得有了主心骨一般,扶着林氏就要往外走。
林氏泪水流得停不下来,却道:“和儿,你也莫要太难过了。你祖母她上了年纪,又一向身子骨不好,咱们连宫里的御医都请过来了,大夫也说无力回天。回头等你爹回来了,好好料理了莺儿和王姨娘,谁也不会说些什么的。”
云羲和眉心一跳,祖母病成这个样子,母亲林氏竟能说出这么一番理智到冷血的话来。
她心中划过一丝异样的陌生感,诧异道,“母亲,您在说什么?”
林氏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但见云羲和不悦,她便又柔声安抚道,“和儿,母亲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让你太难过了。”
云羲和长长出了口气,语调也冷了下来,“知道了。”
“和儿,你在这陪着老夫人说会话吧。”林氏说着,便倚着红嬷嬷往外走去。
她见到老夫人病成这幅样子,心里也不好受,但再不好受,她也只是个做儿媳的,最看重的便是自己在这件事中有没有错处,能不能落得个好名声。
反正该做的她都做过了,羲和心里难过一时间不能接受,她也能理解。
云羲和坐在床榻前,忍着心痛看着老夫人灰败的面色,唇角还有残留的血迹,能看出当时被气到吐血的惨状。
她伸手摸上老夫人的脉搏,脉象滞涩,和范大夫所说的情况倒是一致。
云羲和指节灵活地伸手摸到老夫人头上的经络,轻重得当地刺激着穴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夫人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嘴角也逸出一丝舒服的叹息声,却始终没有睁开眼。
但这已经足够让人开心了。
“去将我的银针取来。将那日在芙蓉镇求的那颗乌雪丹拿来,再取一瓮雪水来。”
小梨听到吩咐立刻就去准备东西。
很快,东西便送了过来,云羲和便开始给老夫人的心口及脑部施针。
老夫人身边的如嬷嬷原想上前阻拦,但又想着左右范大夫都说了老夫人醒不过来了,便让大小姐医治一番吧。
她不知大小姐是什么时候学的医术,但瞧着那动作,竟是一时间看花了眼,以往家里不是没有请过大夫,施针时无一不是轻拢慢捻,生怕深了半分。
但那银针在云羲和手上,她行云流水般往那燃着的烛火中一扫,精准而流利地一针一针落下。
以往大夫施针哪个不得一盏茶的功夫,而大小姐却只有用了半柱香的时间。
云羲和施完针,转而看向那放在桌面的那颗乌雪丹。
乌雪丹中含有大量大补的药,火气十足,定能将心气补起来。但它燥气却又极盛,祖母这样的体质,也只需半钱也就够了。
云羲和细细地用刮刀在丹药上刮了约莫半钱的分量,接着将其化在梅花雪水中,捏着老夫人的下颌骨,慢慢地将那口化了的药水喂了下去。
药才一入体,霎时间,细细密密的汗渍便从老夫人的额头上渗了出来。
她闭着眼,脸上却露出难受至极的表情来。
云羲和面色凝重,抬手扣住老夫人的脉搏不松手,感受着她的脉象变化,另一只手则不时地将那些银针或是取下,或是再重新扎入穴位中。
老夫人的脉象变化异常迅猛,时而气若游丝,时而又强健浑厚,让云羲和凤眼中满是担忧。
“噗。”
撑不住那股在体内乱窜的火气,老夫人又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只有额头和手背上起伏的青筋,在诉说她到底有多痛苦。
“老夫人!”一旁的陆嬷嬷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大小姐的威仪,立刻就要冲上来护主。
“拦住她。”云羲和平静地开口。
小桃连忙上前,死死地抱着挣扎着哭喊的如嬷嬷。
她目光灼灼,抬手又捻起一根银针,针尖的寒芒闪过眼角,利落地又扎入心肺处的穴位。
“手帕,拿来给老夫人咬着。”云羲和头也不抬地吩咐道。
小梨忙掏出干净的手绢叠好塞进老夫人口中,老夫人浑身轻颤,那混乱的脉象已经在渐渐地趋于平缓。
整整半个时辰,老夫人都在痛苦中挣扎,却在银针的压制下,最后渐渐地平和下来。
先是呼吸变得渐渐悠长,再之后,脸色也慢慢红润了起来,她眼皮颤颤地睁开了眼,嗫喏道,
“疼啊......太疼了.......”
云老夫人出身乡野,家里孩子多,父母又重男轻女,从下地会跑后便跟着下地干活。后来长大成人后嫁给同村的云老太爷,偏偏又是时运不济,早早就守了寡。
她好不容易才拉扯着独子云烈直到长大成人,熬出了头。
可她自认吃苦受累一辈子,受过天大的折磨,加起来也没有这半个时辰经历的痛苦让人印象深刻。
云羲和终于松了口气,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却又哭出了声,“祖母,祖母,您终于醒了,吓死和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