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羲和从太后寝殿出来时,站在一片宫灯下,看着远处明明灭灭的灯火,心情五味杂陈。
在这座巍峨的皇宫中,藏着人人趋之若鹜的权势。
宫檐下的镂花彩雕,也因着宫殿中住着的尊贵主子,日日有人往上面填补颜料,历久弥新。
那小片花圃中繁花不谢,不论春夏与秋冬。
鱼池中的锦鲤永远是最有活力的一批。
云羲和不想去共情,却也无法彻底忽视,她要做的事情,会让多少人在这座皇宫中从高处跌落。
可当她一闭上眼,那一幕幕像是画片一样,在她面前翻过。
大顺覆灭、身为皇帝的秦君泽不战而逃,长安城烽火连天血流成河、云家二百三四十口当街凌虐处死,自己被楚晟抛下城墙......
还有她的养子,那小小的孩子不过才三岁,被楚晟于大周军前,开膛破肚,歃血祭旗。
云羲和清楚得很。
人永远无法对已知的事情装聋作哑,再不想去动手,最终她也必须走上这条路。只有这样,才能为自己、为云家、更是为大顺谋一条生路。
再睁开眼时,眼底一片清冷坚定。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眉宇间舒展了些许。
无论太后是出于什么立场,但这话总是没错的。
权势么,总是要牢牢握紧在手中的。
翌日傍晚云羲和照旧去了惠妃的摘玉宫。
惠妃虽然落水受了惊吓,但听说云羲和来了,还是挣扎着起身,叫贴身宫女请她入寝殿来。
云羲和低垂着头,进来后守着规矩向惠妃屈膝行礼,不出她所料,彼时三皇子秦君卓下了学堂,也来惠妃宫里,照看自己的母妃。
“臣女见过惠妃娘娘,见过三皇子。”
三皇子的眼神从云羲和进来后,就微微冷了两分。只不过他脸上的笑意不减,仍旧是一副英武不凡的气度。
惠妃忙道,“羲和,快起身来。”
云羲和应道,“谢惠妃娘娘。”
惠妃招了招手,云羲和迟疑了一下,缓步上前去。
惠妃叹了口气,语气中颇有些不好意思,“羲和姑娘才刚入宫,就叫你看了这么一场笑话,本宫实在是有愧太后娘娘的夸赞。”
在她看来,自己这番落水,就像接不住太后娘娘的抬举一样。
而云羲和如今在太后娘娘面前亲近,对她示好,也是希望她能在太后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
云羲和微微一笑,“惠妃娘娘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娘娘不慎落水,太后也是忧心的,自是希望娘娘好生将养这。还道让臣女今日来摘玉轩时,看看是否需要替娘娘诊一诊脉象呢。”
惠妃一听大喜过望,当即扯着寝衣的袖子,将手腕露了出来,“太后一番好意,本宫怎敢推拒。”
旁边的三皇子眼神一闪,终于开口道:“母妃,云姑娘是进宫来照看太后的,怎好劳烦她如此辛苦。”
不等惠妃再多说,三皇子已经站起身来,不动声色地挡在惠妃的床榻前,道,“云姑娘,时辰也不早了,切莫让太后娘娘在宫中久候。”
惠妃微微有些讶异,似乎有些不明白,自己一向温和守礼的儿子为何今日有些鲁莽。
不过旋即又恢复如常,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腕,“卓儿说的也有理。本宫也不好叨扰羲和姑娘。”
云羲和眼底幽深沉静,唇角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惠妃娘娘不必客气,到底是太后娘娘的意思,臣女若是办不好这桩差使,怕是回了慈宁宫也不好交代。”
秦君卓,你现在才知道害怕,是不是有些晚了?
既然太后昨日说了那么一番话,那也就是不会怪罪她的意思,那她在这后宫还有何担忧的?
虽说她故意折腾惠妃有些报复三皇子的意思,但那也是他想杀她在先。
惠妃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太后或许是嘴上提了一句,但从这云羲和的嘴里说出来,倒像是在传太后的懿旨一样。
想到这,她不由自主的抬眼瞥了三皇子一眼,儿子定然是为自己好的!只是不知,他和这云羲和有什么龃龉?才这番阻拦,可若是抗旨......
惠妃思绪转的飞快,眨眼的功夫,她便侧身推开三皇子,再次将手腕伸了出去,笑道,“羲和姑娘,请吧。”
三皇子肉眼可见的握紧了拳头,眼底写满了紧张和怒意。
云羲和盯着他要杀人的眼光,云淡风轻的上前去,抬手摸上了惠妃的手腕。
惠妃不过是落水,水不深也不冷,且很快就被人捞了上来,并无什么大碍。无非是受了些惊吓而已,这病症,闲的时候多养几日,忙的时候,自然也就算不得什么病。
云羲和把完脉,凤眸微挑,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惠妃娘娘贵体无大碍,只是还需要好生将养着,臣女明日再来与您诊脉。”
说罢,便起身告辞,“臣女告退。”
惠妃客气的叫宫女送云羲和出宫,眼见着三皇子脸色铁青的追了出去,只觉得一头雾水。
云羲和脚步轻快,仿佛不知道身后跟了人似的,抱着挖好的药草,朝着慈宁宫的方向走去。
漫天红霞,铺满了天际,整个皇宫都笼罩在这一片祥和中。
秦君卓大步流星,盯着前面那挺直的背影,脸上的神色越发难看,终于在云羲和抬脚迈过一道白玉桥时,他忍不住开口唤道,“云姑娘留步!”
云羲和顿住脚步,眼底一片幽深,折腾了这么一圈,就等着秦君卓送上门来呢。
她施施然转过身来,脸上故意做出一片讶异神色,
“三皇子?”
这一条路不算热闹也不算僻静,时不时的有三五宫女太监路过,但再往前走,就是慈宁宫,也没有更好的说话的地方了。
秦君卓显然也意识到,他忍着眼底的怒意,守着规矩与她隔着三五步的距离,压低声音道,“云羲和,你想做什么?”
云羲和眼神瞥向不远处走来的几位小太监,便守着规矩朝他行礼,语气轻佻,
“我想做什么?三皇子,你朝我动手的时候,可没有给我过问的机会。现在轮到我了,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你玩不起了吧?请恕臣女不能接受呢。”
她那不冷不热的语气钻进秦君卓的耳朵里,就像是冰凉黏腻的蛇,爬上了他的脖颈,一点一点绞干净他胸腔中的空气,让他快要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