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硁有惊无险的回到扬州,他叮嘱卫慕泰这件事绝对不能实话实说,就说路上遇到灾民自己好心把马送给他们,要是卫慕泰敢多说一句实话,徐硁明确表示会联合卫氏族人将他和他媳妇拆开,卫慕泰愣归愣但是不傻,回到扬州什么都按照徐硁眼神办事。
半个多月过去,徐硁忙得不可开交也渐渐淡忘了这件事。
王立在地方任职多年,对于组织人力干活这件事他还是很有经验的,当然他更聪明的是将司马宣给带在身边,只要司马宣提出意见,他都会认真思考,只要可行立即执行,王立对司马宣是越看越喜欢,他竟然拉上徐硁做媒,要将自己的嫡孙女许配给司马宣,徐硁感觉自己真不愧是范仲淹的弟子,连媒人这特质都能继承,当然他是比较开明的,他表示现在他们都还小不如让他们多接触,只要司马家不反对,他乐意促成好事,但是他们成亲必须双方都满十八岁。
相较于司马宣的喜事,王立和徐硁更加头疼的是粮食问题,他们当时的计划过于乐观了,十六万的灾民,对于粮食的消耗是非常庞大的,整个扬州城自己才不到二十万人,这一下增加了近一倍的人口,城市的发展离不开人口,但是那需要良性慢慢的增长,一个月内暴增一倍的人口,任何一个城市都会被受到严重的冲击。扬州运河的清理工程正迅速的开展,这更加大了粮食的消耗,繁重的体力活需要吃饱饭,截留的漕粮扬州分到的二十万石,经过一个月的消耗后已经快要见底了,那些不干活的老弱只能在口粮中添加草籽和麦麸,这样能节省粮食的消耗。
六月十七,州衙门紧急启用临时方案,宣布扬州城粮食价格在八月三十日之前维持七百文一石,这对于粮商而言简直是政府发钱给他们,粮商们不在惜售粮食,扬州的市面上一下子涌现了超过二十万石粮食,州衙门不会全部使用真金白银买粮食,其中六成是州衙门发放的凭据,等运河修通扩大运能,凭着这些凭据可以免费通行,这些凭据都有编号,可以买卖,只是要在官府备案,这还是司马宣的主意。
当然还有民间的募捐,徐家带头给灾民捐献了五千石粮食,其他扬州的豪商也赶紧跟着捐钱捐物,这十几万灾民在身边谁都害怕,他们要是反了,扬州城肯定是守不住,到那时不仅是粮食,怕整个家族都不保,只要能保住自家产业和性命,捐点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月上柳梢,上一次募捐的钱粮,给紧急的灾情降温,这才过了半个多月,难道王立又想故技重施?徐硁站在窗口看着月亮,徐家现在前前后后捐了八千石粮食,已经出了最大的力气,自己这个大地主也没有余粮了,况且徐研还用十万贯买了三千四百亩地,这些土地将王立划得地连接起来,徐家在长江边的土地总计七千余亩。
大宋国策不抑兼并,趁着旱灾不少自耕农和小地主破产,通过购买和置换徐家现在扬州的土地超过一万四千亩。徐家除了接收的灾民还雇佣五千青壮灾民建设码头,修筑道路,自己的粮食已经剩的不到三万石了。
“贤侄,来坐,站着干么?”王立一改平日的愁眉苦脸,今天是满面红光,虽然还能看出整天工作的疲惫,但是他好像吃了什么仙丹一般,甚是风光。
“王知州,何事如此高兴?难道是漕粮到了。”徐硁见到王立高兴成这样,还以为有粮食了。
王立拱手向北,笑呵呵的说道,“贤侄,粮食的事情暂时放放,老夫主政一方颇有德政,得官家信任,马上就要去东京就职了。”
徐硁立马反应过来,赶紧躬身说道,“王知州为扬州鞠躬尽瘁,徐硁代扬州百姓谢过王知州。”
王立赶紧来到徐硁身前将徐硁扶起,他是非常欣赏徐硁的,从一开始的疫情到现在的旱灾,若不是徐硁在后面出谋划策,他别说高升,恐怕要被贬到哪个犄角旮旯,拍着徐硁的手说道,“哎,贤侄啊,咱们什么交情,给你透个底,新任的知州是枢密副使范雍,他要月底才能到扬州,在此期间,老夫希望这段时间扬州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所以啊,贤侄,能不能再拿出五千石的粮食出来将州府仓库充实一点。”
徐硁有点为难,五千石,这差不多是自家六分之一的粮食,徐家本身还有七八千人要吃饭,自己的粮食经过计算仅能支撑到七月底,要是少了这些粮食,自己只能花大价钱去购买了。
王立见徐硁在犹豫,他现在只想让扬州一片繁荣景象持续下去,这样他才能更得官家器重,他知道东西两府宰执位子虽然现在够不到,但是他只要肯努力依然有希望,“贤侄,实不相瞒,老夫到东京后便是三司副使,老夫在扬州深感灾民苦难,老夫会上书官家立刻调拨漕粮赈济灾民。”
徐硁一咬牙,他知道王立既然将他的职位都告诉自己了,要是自己在不表示,那就真的绝了他们此前建立的良好关系,“王知州,安石明天便会派人装载粮食送到州衙,还有小宣会拿出五千贯孝敬您,还望知州不要推辞。”
王立面容一顿,随即哈哈哈大笑起来,“贤侄有心了,老夫真的很想将宣儿带到东京,但是想到也只有贤侄能教育好此子,你呀,非要等菲儿十八才成亲,咱们把酒言欢可要在等五年了。”
徐硁那会不知王立的心思,司马宣这只潜力股任谁都想抓在手里,他也笑着说道,“这个是钱郎中说的,以后我的学生都必须十八岁之后成婚,当然菲儿这么贤淑的女子,小宣只要不是傻子,怎么会放弃呢,您认为小宣是傻子么?”
王立本就心情高兴,被徐硁这么一逗笑的和个孩子似的,“他要是傻子,怕这天下没有聪明人了?”
……
范雍和范仲淹虽然都姓范,但二人根本就不像五百年前是一家,范雍好像带着一股怨气来到扬州,不过他的确是挺冤的,他是刘太后提拔的最后一拨人,在枢密副使位子还没有坐热就被赶出东京,他来到扬州做得第一件大事竟然是平抑物价,整顿市场。
大堂之中都是扬州商业中说得上话的人物,此时场面是乱哄哄的一片,大家好不容易通过政府扶持恢复了商业运转,现在新知州的一句话竟然要打死大家,有几个脾气暴躁的直接问候了范雍的家人,损失最严重的就是粮商,他们不仅被查封了商铺,有人还被抓进了大牢,甚至有人叫嚣会在扬州不在卖一粒米。
徐炽不在,徐研代替他坐在五把手的位置,徐家这几年在扬州的商业地位快速爬升,从二十名开外来到了现在最有分量的前五,但是他却望着右手位置,那个最中间的头把交椅,徐研根本不把吵闹的场面当回事,因为他心中此时只有那个位置。
中间那个座椅上一个满脸皱纹的老者咳嗽了一声,会场内渐渐静了下来,老者是扬州商会的会首张炯和,自从十年前王家衰落,张炯和便一直坐在这个位置上,只是年纪不饶人,他早已没有前些年的精力,“范知州作为扬州父母,他肯定要对得起咱们扬州百姓,我们只要本本分分的做生意,谁都不会为难谁。各位说是不是?”
“张兄,不是我们强人所难,是范雍他不给咱们活路啊,小弟的外甥现在还被他关在大牢呢。”下首的一个胖员外急急的喊道,他是扬州最大的粮商,家中的粮食至少还有十万石。
听到有人带头,底下人又起哄喊道,“我家远亲是御史,听说范雍本就是被贬到扬州,我们不如联名告他与民争利。”
一旁有人嗤笑一声,“你那远房亲戚咱们谁不知道,你也就挂在嘴边炫耀炫耀,什么时候真的给我们办过一件正事。”
双方的争吵点燃了本就不和的各方,会场一时间完全进入了混乱的状态,如同现在的扬州,或许这是扬州的最低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