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七,徐硁再次回到了东京,自卫慕鸿随徐硁母亲南下回扬州后,徐硁也觉得没有必要在海州待着,便在九月底跟随张茂则返回东京。
东京还是老样子,城门口排的队伍好像又变长了,不过这次自己终于可以像纨绔一样,纵马穿过城门。
皇帝可不是谁想见就见得到的,更何况徐硁还是一个芝麻官,徐硁只能耐心的等待。不过既然张茂则有意结交自己,说明他也不用等太长时间。他就这样悠闲地在自己的院子里住了两天,旁边的那一间现在租了出去,一个姓张的大夫开了间医馆,听小厮说这人手段不错,最是擅长接骨之术,徐硁就又有了挖人的心态,但是表面上他拿出房东的姿态,有事没事就去巡查。
“张大夫,看样子生意不错啊。”徐硁在房间晃悠了一会儿说道。
“托官人的福,勉强能糊口过日子,官人喊我张六就行。”张阶笑呵呵的回答。
徐硁随手拿起一杆秤,掂量了一下,说道,“张大夫,你这秤的精度够么?”
徐硁这几天转来转去,张阶以为徐硁是有意来捣乱的,但是他依然笑嘻嘻的说道,“官人说笑了,精度肯定会把控好,药这东西多一点可会出人命的,小的不敢砸了招牌。”
徐硁将秤放下,又拿起一个石臼,刚想说话,一个小女孩子冲了过来,“你走,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不懂就不要动,这些东西可都是我们家祖传的。”
徐硁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他长得也不像恶汉啊,除了黑一点,他就是问了几句怎么这么大火?
“官人息怒,小女一向顽劣,请官人念在她幼小无知....”张阶赶紧过来道歉,把张小娘一把拖了过来。
徐硁哪里需要和一个孩子置气,他笑着说道,“小姑娘说得对,我这门外汉还是不要动这些精细活。张大夫放心,这房租以后一年交一次就行了,不用半年交了,小姑娘明媚皓齿又聪明伶俐,以后肯定是个贴心小棉袄。”
张阶一听这话差点给徐硁跪下,难道他是看上了我这闺女,张小娘虽然十岁,但是已经出落的有点美人胚子,他压抑身上的委屈说道,“合约上写的半年就半年吧,大家也不熟,还是按章办事比较好。”
徐硁看了一眼张阶刚想说话,外面的卫慕钟走了过来,他双手递上一张纸条,徐硁摊开一看不禁皱起了眉头,他不假思索的向张阶抱拳,“张大夫妙手回春,不知有没有打算去扬州开一家医馆,你也不必着急回答,我可以等,在下有点急事先告辞了。”
徐硁说完就出了门,骑上骏马飞驰而走。
张阶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趴在地面上,“这是做的什么孽啊?”
张小娘和活计过来把张阶扶起来,张阶看着张小娘,面前又浮现出他妻子的身影,六年前她死于难产,是自己把张小娘拉扯大的,他摸着张小娘的脸说道,“我就你这个女儿,我不会让你去做妾的,谁也从我这里抢不走的。”
张小娘无辜的大眼睛眨了几下,“父亲,你说什么呐?”
张阶看了下弟子,“我在东京行医已经有两三年,你们也算与我有缘分,本打算好好教导你们,但是我打算半个月后搬离东京,你们如果有谁愿意继续和为师学艺,就和我一起走,如果不愿意的就回家吧,我这里怕是呆不住了。”
几个师兄弟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了?有几个年龄稍大的懂事的,已经从师父的话中听出意思,他们狠狠的攥紧拳头。
徐硁这时还不知道他的一句话引起了多大的误会,他已经在吕夷简府邸的门口,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做好见吕夷简的准备,毕竟吕夷简可是正儿八经的首相,而且还和范仲淹有点过节。但既来之则安之,不一会儿,一个穿便装的年轻人便领着徐硁进入府邸。
吕府前身是藩王府邸,几经易手来到吕夷简的手中,又大规模的修葺一番,显得十分富贵华丽,特别是一片牡丹花园,虽然十月早已凋零,但是可以想象盛开的情景必然是满园争芳犹如仙境。
“贤弟请,家父正在内室。”吕公弼立在门外,伸手指着前面的房间说道。
“有劳公弼兄。”徐硁赶紧回礼。
徐硁刚得知前面是吕夷简的次子吕公弼,他揣着莫名其妙的心情进入内室,房间内已经点起了暖炉,但是徐硁还是觉得有点冰冷,因为眼前的这个人一双眼睛很是冷漠,看得人心里发寒。
“徐硁见过吕相公。”徐硁赶紧躲避他的眼光,深深作揖。
“坐吧。”吕夷简简单的说道,将手中的一个本子也放下。
“最近公言兄身体可好?”
徐硁还没在椅上,赶紧又起身回道,“外祖父身体还算硬朗,只是年龄大了,力不从心。”
吕夷简挥了下手,“不必拘束,公言兄为大宋守了一辈子的盐,没想到竟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的晒盐之法,老夫看过了,真是上天给大宋带来的福祉。而你不藏私心,全力辅助朝廷开办学校,果然公言教导出来的好孙儿。”
徐硁也不做作,“相公不要挖苦我了,我提的要求,相公也是没有照章办事的,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吕夷简这才正式打量起眼前的年轻人,一般这样的年轻人见到自己都是卑微至极,能如此调侃自己的人那是极少的,他不由得想起这个年轻人在西北所做的一切,他这才和气的说道,“果然是经历了一番风雨,安石,有大将之风,老夫不会看错人。”
徐硁也笑着说道,“相公真是看得起徐硁,我经历几次大战都是死里逃生,哪里是什么大将啊,相公不会真的想让徐硁走武职吧?”
吕夷简将手中的本子扔过来,徐硁很是利落双手接住,吕夷简说道,“你这岁数失败没有什么,等到了我这个岁数再失败才是失败,年轻人只要决定战役的那场胜了就行,其他的不过是过场罢了,看看这本子,想说什么?”
徐硁粗略的看了一小会儿,他很佩服吕夷简的思路,不愧是曾经在西溪盐监待过,更令他惊讶的是,他从徐硁晒盐的方法推测出渤海那一块是产盐的好地方,后世的长芦盐场和莱州盐场都是赫赫有名的,而且时间规划都有很充分的考虑。
“徐硁不敢多言,吕相的这份规划很详细,徐硁看来成功的几率超过七成。”徐硁诚恳的说道。
“哦,那三成的问题在哪?”吕夷简这时来了精神。
徐硁指着其中一页说道,“二成,黄河,黄河下游的摇摆不定,随时有可能会冲毁盐田。”
吕夷简点了点头,“不错,黄河的确是老夫的心头之患,看着黄河的河床不断地上涨,老夫就寝食难安,下游想保太平一世,难!”
徐硁继续说道,“半成,契丹,契丹狼子野心,早就习惯掠夺,见到晒盐厚利,沧州离契丹太近,必然派骑兵过来劫掠。”
吕夷简挥挥手说道,“这一点不必理会,老夫想过应对之法。还有半成呢?”
徐硁面色深沉的说道,“半成,官吏和军队,他们见到晒盐的利润如此惊人,必会监守自盗,我在海州已经遇到,在如此厚利面前,谁的命都会不值钱。”
吕夷简再次点了点头,私盐贩子一直在大宋存在,而且他深知这里面必然有军队参与,河北禁军都快成走私军了,他问道,“可有什么解决方法?”
徐硁不假思索就说到,“降低盐价,让盐价低到私盐贩子感到亏本就行。”
吕夷简哈哈大笑起来,“果然是公言的孙子,方法如出一辙。”
徐硁刚要说话,吕夷简伸手打断说道,“后天早上觐见官家,刚才说的这些都不要说,安安心心的陪官家聊聊画技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