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慕鸿在院外面时候听到徐硁的吼叫,赶紧回来,当她进入院子看到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客厅中满是头发和破碎的酒坛碎片,徐硁一个人像从水中来出来一样,他抱头坐在地上痛哭不止,富弼呆立在那里好像泥塑一般。
她赶紧进去抱住徐硁,拨开他的头发看着徐硁,,脸上到处都是不知泪水还是酒水,她紧张的有看了看其他的地方,发现没有受伤这才安心,她从进入房间心里已经知道答案了,扬州出了大事。
卫慕鸿抱着徐硁久久没有说话,她只是用身体来温暖早已湿透的徐硁,厅内的三个人都如雕塑一般在那里一动不动。
人最大的烦恼就是记性太好。
据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钟,徐硁多想是条鱼。
徐硁身上一千年的记忆本就是最大的折磨,压得徐硁有时都要疯狂,要是能忘记徐硁说不定会好过很多,哪怕是忘记昨天经历的一切都可以,可是哪有那么多的好事呢?
富弼当天晚上没有向徐硁辞行便离开了应天,或许徐硁今天的话伤的他太深,或者富弼要证明徐硁是错的,也或者他们的友谊从此画上了句号,反正富弼离开了,好像昨天没有来过一样。
徐硁则把自己关在房间中,除了卫慕鸿谁也不见,他找出自己的留下的颜料,他要将自己与妹妹和侄子在一起的时光都画出来,他很怕自己再过几天都会忘记,这段时间他有时会记不清楚两人的模样,他想把这些东西留在心中那个最显眼的位置。
他悔恨为什么要离开扬州,在东京时为什么就不能抽点时间回去看看,为什么不能早点从西北回来,脑中都是扬州那些欢快的回忆,却渐渐化成了宣泄的泪水。
徐硁在泪水中仿佛看到了那个身穿红衣的少女,骂着自己臭美,问自己要钱,时不时缠着他,让他讲公主与王子的故事,每一个画面都如琵琶一般波动徐硁的心弦。
那个牙牙学语的虎子,徐硁离开扬州的时候刚刚才会喊四叔,因为徐硁一直在堤坝和泰州,虎子有时会忘记自己,可是不一会儿他就感觉到徐硁是他的亲人。
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徐硁的衣襟上,徐硁不停的挥动画笔,泪水早已模糊了他的双眼,他只是不停的用颜色点在画布上,感觉这样好像可以宣泄自己心中的苦闷。
十一月十三,天空中再次飘起飞舞的大雪,徐硁一直房间内绘制画卷,直到他的颜料全部用完,在这十几天中他画了七幅,他一个人将画一张一张的拿出来,摆在地上,有第一次见到妹妹,有他抱着妹妹讲故事,有妹妹在葡萄架下打盹,有虎子的第一声叔叔,有虎子和妹妹元夕夜游,有自己在胭脂店逃跑妹妹的兴奋,还有自己梦中见到妹妹和虎子,
风雪在今天上午又降临人间,到晚上的时候,月亮早就见不到踪影,外面是黑漆漆的一片,大家都知道徐硁的情绪不是很好,所以院子中只有徐硁和卫慕鸿二人,今天韩驰带着其余的人员来到了应天,秘演有事回高丽没有和队伍一起过来,卫慕鸿在外面替大家张罗着住的地方。
一团橙色的火焰在荷塘旁燃起,雪花似乎被这诡异的气氛所阻隔,纷纷落到其他的地方,荷塘冰面的倒影不停的闪烁和晃动,一个扭曲的黑影拿着一幅画看了许久,然后仍在火中,火堆一时间长大了不少,火光十色的焰火扭动起来,接着那黑影看也不看,将画卷和画框不断仍在火里,可能扔的过快火堆中的火光一时间全被盖住,也或许是画中的矿物质颜料还没有干透不易燃烧,就这样火堆慢慢变红变暗。
徐硁站在那里,看着手中的画框许久,还是毅然将他仍在火堆中,然后转头离开,身边飘落的雪花却带不走心中的苦闷,吱吱的脚步声好像锯子一般,痛苦的割断徐硁的思绪。
徐硁反手将门关上,那火堆底下的积蓄的能量就此爆发,熊熊的烈火一时间照耀了整个院子,她好像故意躲着徐硁一般,不想在他面前焚毁这一切。
这时一个黑影从墙上跃下,飞快的来到火堆旁,拿起最后那幅徐硁久久不愿扔下的画作,这幅画仅仅被火光选黑了底下的一小角,其他都是完好的,那黑影还想捡起其他的画作,奈何火势太大,他飞快拿起一卷画轴赶紧扔到雪堆中,此时外面的好像有人要进入院子。
那人将熄灭的画卷揣入怀中,拿着那幅画框,轻轻一跃踩着冰面飞快的离开了这里。
卫慕鸿看到院子中火光冲天还以为徐硁想不开,赶紧冲进院子向内室跑去,她没有注意到一个飞出院墙的身影,只是奔着徐硁而去,看到徐硁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很是害怕,赶紧抓住徐硁的手一阵的冰凉,这让她好像掉进了冰窟窿中一样,“四郎,你不知能丢下我啊!”
“阿鸿,我以为烧了那些画,烧了那些记忆,我就会忘记他们,可是我不能啊,我还是忘不掉啊。我…..”徐硁躺在床上不停的流着泪水。
卫慕鸿此时心中才安定下来,“四郎,好好活着,就当你是在替他们活着,他们要是知道你如此的颓废,心中肯定会生气的,你已经烧了那些画作,给他们带去了你的思念,他们会知道的。”
徐硁这时一下子坐了起来,鞋都没穿,风一般的跑了出去,看见那熊熊的烈火,心中莫名的忽然很想冲进火中,那些颜料早火的作用下变幻出各种色彩和画面。
徐硁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妹妹就在眼前,正欢快的跑向远方,她回头看着自己说,四哥,虎子,你们快点啊,身后的虎子拿着灯笼摇摇晃晃的在后面跟着,徐硁伸着手一步一步的走向火堆,好想抓住虎子的衣角啊,可是他们却越走越远,徐硁疯一般的冲向火堆,卫慕鸿一直都在看着徐硁,她看徐硁要冲向火堆赶紧一个手刀打在徐硁的颈后。
徐硁看到妹妹和虎子没入黑暗之中,他却无力的怎么也找不着,眼前一片的黑暗,他渐渐的倒在了雪地中。
灯火通明的郡王府在大雪之中显得异常的耀眼,冰冷的深灰蓝夜幕和温暖的橙黄有着鲜明的对比,摇曳的风灯倔强的不肯再风雪中低头,那点灯光虽然照射的范围不大,却为远行的人们带来方向。
一个黑衣人立在一旁,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个人就是在徐硁院中捡画的那人。
“辛苦王主事了,老师没有说什么?”一个悦耳的声音,好像秋天的风铃那般,话语之间满是喜悦。
“奴婢不辛苦,奴婢当时伏在墙上离得远,听得不是太清楚,只听到徐官人说道,好像是公主公主什么的,奴婢办事不利,请郡主责罚。”这时才发现那黑衣人面部无须,声音低沉尖锐是个宦官。
烛心好像有心事一般在跳动,光线下有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子,这女子面容俏丽,虽然没有发育完全,但是能看出未来定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她手中拿到的正是徐硁的画作,画中一个身穿罗衫的小姑娘正在葡萄树底下小憩,光线通过葡萄叶之间的空隙或者穿过薄薄的叶子照在少女的脸上,那阳光将空气都分离出柔软的色彩,少女的肌肤在光线的作用显得白里透红,那阴影的地方却是透出一丝温暖的粉绿,这里的每一个笔、每一个色块都是单独的颜色,画面的色彩跳跃灵动好像是每一个色点都能说话,画笔好像不仅有颜料更有空气和光线,于是当你离得远些就感受到这是一个整体,小姑娘端详的有些出神,她好像感觉画中的少女面容慢慢变成了自己,她感觉自己陷入了这幅画之中。
“公主,公主,难道画中人真的是我?”小姑娘喃喃自语。
这个小姑娘就是徐硁三年前收的学生,赵金瑞,今年秋季她的生日,她被官家封为安阳郡主,虽然只教授了半年多,但是徐硁在她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影响,那个帅气儒雅,风趣温柔的老师是每一个怀春少女的理想对象。
徐硁不知道当时赵金瑞不仅谎报了身份还谎报了年龄,那是的她不是九岁而是十岁,只是现在说这些又用什么用呢?
小姑娘托着腮,很肯定的点了点头,这里面画的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