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硁自从进入应天书院之后就屡屡听到刘太后的威名,她的帝王权术已经是炉火纯青控制着当下的朝堂,但徐硁必须承认,若是没有刘太后说不定又会发生黄袍加身的事情来,而且刘太后的治下百姓安康边疆稳定,不明白范仲淹非要触这个霉头干什么?你以后肯定会做宰相的,这么急干什么?
徐硁进门之后就发现朱老汉眉头深锁,徐硁来到厨房看到饭菜都还在锅里,又看到范仲淹的房间灯亮着,“恩师没有用饭么?”
朱老汉摇了摇头,“官人回来时很不高兴,没有用饭直接回房间了。小官人要不去劝劝官人。”
徐硁看着对方一脸恳求的模样,“朱伯放心,我去劝劝恩师。”
徐硁进入房间之后就发现范仲淹正在奋笔疾书,他也不敢打扰范仲淹,小心把门关上之后,就来到范仲淹的身边就站着,差不多过了两刻钟,范仲淹终于写完,他抬起头看到徐硁站在一边,“四郎,看样子知道今天的事了。”
徐硁点了点头,“恩师,四郎有句话想说,但请恩师不要生气。”
“说吧。”
“我认为太后有功于社稷,虽然官家带百官给他拜寿是不对,恩师可以写奏章反对,不应该当着百官驳太后的面子。”
“连四郎都不支持啊,为师真是众叛亲离了。”
“恩师,我肯定支持你的,可是方法能不能换一下。”
“为师这是不得不出此下策啊,你知道太后今天穿什么礼服吗?衮服啊,这样官家如何能给她下拜,这是要官家臣服与她么?”范仲淹拍着桌子说道。
徐硁呆呆说不出话来,衮服是皇帝才能穿的,还在冬至这么重大的祭祀场合穿着,刘太后真是司马昭之心了。
范仲淹接着说道,“我就是要让太后知道,她这次想试探百官的反映,那我就做出反映给她看看,四郎,这份奏章你看看。”
徐硁拿起那张刚写好的纸,“乞太后还政奏。”徐硁看了题目就有点不敢往下看了,很怕出现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语,“太后事真宗数十年,仁圣之德,着于天下。今上春秋已盛,为人仁孝.....”还好都是夸赞之词,但是越看后面脸色也不好,“岂若保庆寿于长乐,卷收大权,还上真主,以享天下之养?”
“恩师,真要上这奏章么?”虽然是寒冬,徐硁汗水直往下淌,这被说成是离间皇家都不为过。
范仲淹点了点头,“这本奏章就是给太后的警告,我要太后知道,大宋士大夫不同于大唐,她做不成武周。”
徐硁叹了口气,本来还想劝范仲淹改一改文章的措辞,但是听到范仲淹这么说,恐怕他还觉得这里面说的还不够严厉啊,这可能就是舍己为国吧,自己没办法劝了。
徐硁这两天一直都待在家中看书,国子监肯定是去不成了,他已经请了长期的病假,他不仅怕去国子监会被冲动的学生暴揍,更怕自己会成为太后手下政客扳倒恩师的工具,像自己这样的政治愣头青最好利用。
东京的大雪来的猛烈去得也迅速,昨天晚上还是北风呼啸漫天雪花,今天早上已经天清气爽没有一点的飘雪,但雪却积的很厚,徐硁早上一起来开始扫雪,幸好院子很小,徐硁一个人可以扫的过来,徐六扫院外的道口,一辆马车从远处飞快的停在院门口,路上的积雪此时还没有打扫干净,车轮此时是刹不住,在路面划出一道长长的车痕,一个官员从车上跳了下来,就往院子里冲。
徐硁正在将积雪堆成一堆,看到晏殊疯了一般冲了进来,徐硁还未来得及施礼,晏殊就说,“范希文在何处?”
徐硁指了指东边的房间,“晏公,早上何事如此匆忙?”
晏殊根本没有理徐硁直接往东房走去,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徐硁看到范仲淹原来早就起来,只是一直坐在桌前像是在等人。
徐硁刚想也随着晏殊一起进去,谁知道晏殊进去后直接把门关上了,徐硁看到如此气愤的晏殊也猜到了,恐怕那篇《乞太后还政奏》他是看到了。
“范希文,你为何上《乞太后还政奏》?”
“官家年后便及冠,为何不能亲政?”
“我一直当你是我的至交好友,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就私自上书,要不是我昨夜在政事堂当值,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太后还不还政其实你能非议的?“
“太后冬至身穿衮服,此举有违礼制,太后把持朝政多年贪恋权位,官家明年就及冠,难道不该归政官家么?我身为大宋的官员为何不能上书?”
”你,这件事情你做的过于轻率,你这样不仅有碍自己的仕途,还会连累举荐之人。”
“既然您举荐了我,我就该做出不负皇恩的事来。”
“范仲淹,你,你,好奇邀名!”
徐硁在门口听见里面的说话越来越激烈,正不知如何是好,晏殊猛然打开房门愤然离去。
徐硁进到房内把门关上,看到范仲淹正背对着房门,徐硁刚想说可以吃早饭了,“四郎,研磨。”
徐硁只好打开门从柴房取出温水化开砚台,慢慢的用墨锭将墨汁扩散出来,范仲淹坐在桌前拿出一张纸,想了一会儿刚要下笔书信。
徐硁终于忍不住还是说出了心中的想法,“恩师,满朝皆是太后党羽,只有晏殊还是和你比较志同道合的,您何必再在得罪他呢?”
“我已经得罪了太后,晏殊是我的举荐人,我现在要做的是和他划清界限,不能让他受到牵连,我们二人吵得越激烈越能保住他。”
徐硁很忙然,政客不都是先保自己么,都这时候了你还想保其他人,范仲淹挥笔疾书然后让徐硁送至晏殊府上。
晏殊本来是不想见徐硁的,但是自己有很好奇范仲淹到底写了什么给自己,便让仆人将徐硁领进偏厅,徐硁现在还在回味刚才范仲淹写的那篇《上资政晏侍郎书》,范仲淹作为士大夫的楷模从来都不是瞎编的,这几天两篇文章足够为他树立起永恒的形象了。
徐硁看见晏殊进来,将信双手奉上,心里想到晏殊看过之后不如如何感想。
晏殊当着徐硁的面拆开信件,二人相识已经四五年了,他很想知道范仲淹下一步的打算。
“天圣八年,具衔范某,谨斋沐再拜,上书于资政侍郎阁下:某近者伏蒙召问:“曽上封章言朝廷礼仪事,果有之乎?”某尝辱不次之举,矧公家之事,何敢欺默,因避席而对曰:“有之。”遽奉严教云:“尔岂忧国之人哉!众或议尔以非忠非直,但好奇邀名而已。苟率易不已,无乃为举者之累乎?”
“今朝廷必欲求有道之言,在其择而必行,不在其诱而必赏,言而务实,则真有忧天下之心者,不废其进焉,然后下不冒上之宠而直其词,上不疑下之躁而重其说,其政教大利也。”
“恭惟资政侍郎,羽翼旧贤,股肱近辅,赫赫之猷,天下所望,愿论道之馀,一赐鉴虑,与其进,则天下如某之徒,皆不召而进矣,与其退,则天下如某之徒,借不斥而自退矣,决天下进退者,其在公一言乎!干犯台严,不任战惧之至,不宣,某再拜。”
晏殊看完长舒一口气,脸色有铁青慢慢转换为正常的颜色,面色愧疚的将信收入袖中对徐硁说道,“吾不及希文之万一。告诉希文,他的这个请老夫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