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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祸不单行

    天圣二年正月二十四,漫天的飞雪刚刚停下。

    正月还有几天就要被春风吹走了,徐硁便被家人嫌弃般的打发去了泰州,因为徐硁父母发现在泰州半年多徐硁结实不少,学识也增加了很多,泰州果真是个好地方。

    可是徐硁到了泰州也没过几天好日子,不时被领出来去到泰州各大家族转悠,这就是相亲啊,腊月二十六出生的徐硁去年已经满十六岁,按大宋律已经成丁了,大宋的少女虽没有前唐那么开放的风气,但青年男女之间的见面场合还是很多的,春游当然是最适合的。

    大多数的才子都会参加这场相亲大戏,遇到良辰美景动不动要赋诗一首。搞得徐硁有心想要拿名人的诗词显一下,却知道显摆完了自己以后的事情就麻烦了,还是自己擅长装傻充呆吧。

    参加了几次春游,连简单的对对子都磕磕碰碰的徐硁再也不愿意参加了,对张纶说要去西溪找老师学习了,张纶勉励了几句就放他走了。以前骑马都是不情不愿,这次却甚是欢快和焦急,不停地抽着马鞭,结果连护卫的骑手以为小官人转性子现在要奋发学习考取功名。

    徐硁回到西溪已经是二月初九,又重复起以前那种看书、画画、磨炼身板的日子,但是徐硁很踏实很喜欢这种生活。

    二月十一,天气好的不得了,春风将圣旨吹到了,一个宦官带着几个随从过来宣旨,徐硁第一次见到圣旨很好奇,朱说摆了香案净了身顿首接旨,原来是朱说升任兴化县知县,全权负责泰州段大堤的修建。

    原本是件高兴地事情,朱说却高兴不起来,楚州段和通州段的修建都由他负责,但他的方案被改动了,原本向东扩充二里被改成了四里,大堤规模也整个缩小了一圈,朱说有种无力的感觉这样建出来大堤能使用百年么?

    徐硁看出朱说的烦恼,反正等到秋后才开工,大家重新在计算一下看看这样宽度和高度行不行,朱说摆摆手心中想到,朝廷给的钱物肯定不会足额,到时候这堤坝说不得还要缩小,他想把这堤坝修的结实耐用而不是一个豆腐渣工程,他无力的让徐硁出去召集吏员开会商讨下解决方案。

    很多吏员觉得依照圣旨办事就行,不要想那么多了,有几个比较刚直的吏员认为还是原来的方案好些,这样只会到时候劳民伤财,还是写奏章再次申明我们方案的正确性。朱说本来也不愿意就此妥协就大家一起再次上表朝廷希望能按照以前的方案。

    奏表递上去之后,朱说就收拾了行装去兴化县就任,兴化县与西溪相距不过四十里,还未能全面接手衙门工作,科举的消息就传过来了,淮南路可以说是溃败无疑,只有七人中了进士,自己的二哥和王六郎都打道回府了,一江之隔的两浙路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势,仅长洲县就有三名上榜,在榜单上也没有看到富皋的名字想必也是名落孙山了,倒是状元郎有些特殊,直接给刘太后改了名字,原来是叫宋郊,因宋为国号怎么能交替呢,改成宋庠了。

    徐硁本想回扬州安慰下二哥,想想还是算了,二哥本身对自己不冷不热的何必自找烦恼,但还是写信回家劝解一番表示下吧。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朝廷斥责的文书到了兴化,要求朱说严格按照朝廷安排的方案行事,看到老师愤怒将文书仍在桌上,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一天没有出门。直到天黑之后徐硁喊朱说吃饭,徐硁喊了几声没有回应就推门而入,房间内黑暗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徐硁想老师应该出去了,刚要转身离开就听到,“四郎,你过来一下。”

    徐硁吓了一跳,随后分辨出这是老师的声音,在书房的座位上能看到一个黑影,这时的月亮还未升起是最暗的时刻,远处淡淡的余光透过窗户已经没有多少散在朱说的脸上,黑暗而坚毅。“老师喊我么?”

    “我也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你觉得三百人的命和三十万人的命那个更重要?”

    徐硁没有多想就说,“当然是三十万人的命更重要。”

    “走吧,我们去吃饭吧。”那个黑影起身却不小心撞了下桌子,桌子上很多东西都东倒西歪,徐硁赶忙过去收拾,那个黑影却什么没看到直接走了。

    徐硁晚上想了想,这种大工程老师应该没有经验,我当时看到丁相有关于这些大工程管理的笔记,可以拿出来给老师看看。

    徐硁找出笔记后,直接去找朱说,来到门口看到一个影子在踱步,徐硁敲门进去,朱说看到徐硁后自己先坐下示意他做到另一边,“四郎,有什么事吗?”

    “老师,这是我找的一些笔记,想必对工程有所帮助。”徐硁说着双手把笔记递给朱说。

    “哦,想不到四郎还有这种本领,我看看。”朱说接过笔记看了一会儿,抬头惊讶的看了下徐硁,“这是丁谓的笔记?”

    徐硁点头称是,并将如何与丁谓买的两箱书的事说明,“我觉得这笔记对筑堤工程有帮助,而且我还有一个建议给老师。”

    朱说合上笔记道,“丁谓才智无双,这些笔记的确是便宜你了,说说你的建议吧。”

    “我觉得废旧的常丰堤还可以再利用,不然等捍海堤建成常丰堤就不但失去作用反而成了割裂盐田的累赘,我们将常丰堤现存的部分分段筑起横向的道路,既可以为筑捍海堤提供道路方便,也可以为以后的亭场运盐提供方便,同时削平的常丰堤又是一条竖向宽阔的大道。”徐硁拿起笔在纸上画出几根线条,徐硁画的这些有的是道路图有的是剖面图,给朱说耳目一新的感觉,朱说没有打断他的绘制,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徐硁画了满满一桌子的图纸。

    “不错,四郎能将画技,丁谓笔记和捍海堤方案结合绘制出此等具象的东西,让我想起了一个大家,四郎知道是谁么?”

    徐硁才画完松了松手腕,想了想,“学生不知,还请老师赐教。”

    朱说拿着其中一幅画稿,目光灼灼的看着徐硁,“前唐名相阎立本。”

    徐硁听到之后想了下就笑了起来,“老师希望学生能够成名,也不用给学生立这么大一个目标啊,阎老画作我曾在徐公家临摹过,我能有阎老一半本领我想老师睡觉都能笑醒的。”

    朱说也笑起来,“的确是啊,不过我还是很期待我的学生能和阎立本起名,时候不早了,你早点睡吧。”

    在夏秋两季,朱说一直为筑堤做着准备,调运粮食,建造民夫营房,建砖窑厂和推平常丰堤,一切都如计划般推进,然而十一月中旬的一场事故将朱说推至风口浪尖。

    十一月二十日。

    开封城已经开始落雪了,皇宫大殿中暖炉烧的旺盛,一名御史正大声朗读:“天圣二年十一月十日,朱说集兵夫三万余人筑西溪海堰,时值深秋,大雨突至,潮势汹涌,迫岸而来,因民夫离岸太远惊慌失措,四处逃散而陷入泥泞中淹死二百余人,臣恳请陛下即刻将朱说查办。”

    吕夷简上前,“臣有事起奏,这是朱说请罪书,请陛下和太后过目。”宦官将奏折拿给刘太后。刘太后看后眉头深皱,觉得朱说所讲不无道理,既然开弓就没有回头箭,若是放弃修建前面这些耗费也就白花了。

    “朱说办事不利,哀家觉得必须撤了他的知县,至于贬到何处政事堂看着办吧。至于这海堤修还是不修各位有什么就讲什么吧。”

    刘太后处理朱说的态度,好似想停建大堤,揣摩圣意的官员蜂拥说这海堤不能再修了,这是老天给我们的警示,当然有人支持修下去包括吕夷简,吕夷简最明白海堤的重要性,更重要的是他会派自己的亲信去监督工程。

    在朝廷争执不下的时候,朱说正在海水中搜寻民夫的尸体,到现在还有很多民夫的尸体找不到,他深知这是他的过错,这死去的两百余人或许能让朝廷知道修堰不是那些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必须按照实际的情况来定。

    徐硁此时也才反应过来那天朱说问他三百人和三十万人的选择。但牺牲这两百余人真能换来改变么?

    没过几天答案来了,十一月二十八日,圣旨再次过来,朱说撤职发配建州关隶做酒监。当朱说准备收拾行囊再次远行时,一封家书留住了他,朱谢氏病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