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一,朱说感觉如果以各州来建造肯定会出现偏袒本州的情况,以江淮盐运衙门上陈这次修堤方案是最好的,以唐堤为基准向东二里重铸新堤,全长五百八十里,底宽四十丈,顶宽十二丈,高二十四丈,在河穿堤入海的地方用砖头、石头围衬,并设有烽火台七十座,需征发四万人秋收之后分三年修建十五个月,耗钱财三百万贯,可开辟新盐田五十万亩,每年增加盐课二十五万贯,等盐田成熟可增加到四十万贯。
在上午朱说决定最终的方案之后,立刻将西溪的修堤方案就送至张纶,送信的人正是徐硁,这次他是骑马从西溪赶回来,看着披着蓑衣黑瘦的孙子,虽然骑马回来但是面容没有太多倦色,张纶很是高兴觉得自己是找对了人。
拍了拍徐硁结实的肩膀,几个月不见果然有点效果,“四郎说说吧,这里面都有哪些重要的东西?”
徐硁虽说有时会在讨论的时候犯困,但是方案的要点他还是知道的,就滔滔不绝将海堤的样子,起始点在哪和需要的花费简单的说了一下,看着张纶好像还不满足这些,就又说了内部争吵朱说拍板决定,和楚州知州想偷窥成果,所以自己急着赶回来。
张纶看着孙子长进不少,朱说既然遵守了承诺,那自己也不能落后于人,刚好后天他要进京述职,就带着这份奏章一起去吧。然后和徐硁说他后天进京会带奏章一起,让徐硁明天回西溪好好学习,徐硁本来还想回扬州过中秋然后再去江宁,他发现美好的愿望是不可能实现了。
饭桌上大舅舅看到黑瘦不少的徐硁分外心疼,本来徐硁最怕见到的就是大舅舅,大舅舅叫张翎曾是通县县丞因病退休,是他的唯一的儿子张清为了救他牺牲了自己,不停地嘱咐徐硁,在西溪学习很重要但要注意身体。
张纶看着大儿子如女儿一般啰嗦,拍下桌子说,“孙儿,明天你还要早起回西溪,今晚早些安睡不要乱走动。大郎你吃完饭看看四郎干什么去了,晚饭也不知吃?”
张翎对自己父亲意思很明白,徐硁也知道多说无益闷头吃饭,第二天早晨正待用早饭时,大舅舅扔了个锦带在徐硁腿上转身离开了,不用想里面又是银子。
八月二十一,
开封城依然被夜色所笼罩,但一拨拨的车队不停的往皇城那边赶,今天是十天一次的早朝。
一个挂着“吕”字的马车在张纶身前,张纶骑着马看得真切,他催马向前来到车窗处下马。
“下官张纶拜见吕相公。”此时马车停下,不一会儿一个身影从车厢中出来,来到张纶面前拱手,“小侄拜见伯父,家父请伯父车内说话。”
张纶才看清来者是一个年轻人,与当年在盐监时的吕夷简有八分相似,“张纶怎敢与相公同车,下官只是想将一份关于盐监的条陈….。”
那年轻人不待他说,握住张纶的手臂,“家父知道伯父不愿上车,让小侄带话:公言还是当年的公言么?小侄在冒昧说一句,这里来往百官很多,我们还是不要阻塞交通为好。”
张纶正身说道,“敢不从命。”
张纶来到车厢看到吕夷简,一种上位者的气息不言自明,紫色的锦袍在灯光的照耀下幻彩异常,张纶刚要行礼吕夷简站起身来拖住他,“公言是对我有所不满吗?”吕夷简看着张纶,“非要用激将法才肯见我,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放。”
张纶口称赎罪,笑着看着吕夷简,他比吕夷简大十岁但就因为他没有进士出身,也就三年前升为正六品,还是绿袍,“吕相公,这里是西溪盐仓监呈上的关于重修捍海堤的条陈,请吕相公过目。”张纶双手将朱说写的原本递至吕夷简。
吕夷简接过条陈示意张纶坐在一旁,翻开条陈看了看,“西溪啊,不知当年种的牡丹还在么?我与公言曾在那片花海把酒言欢,想想过得真快的。”
张纶却不合时宜的说,“吕相公的花海有部分已经不复存在了,因海水倒灌土质盐碱厉害,牡丹都枯死了,所以现在要修堤。”
吕夷简神色不变,将条陈合上指了指封面,“这朱主事可是三年前要归宗范家,最后闹到礼部的朱说?”
张纶不假思索的说,“是,朱说到任近两年,治理盐政颇有成效。”
吕夷简眯着眼手指在条陈上轻敲着。
大殿之上,少年的赵祯一板一眼的端坐在榻上,面色有些无奈和倦意,蒙蒙亮的时辰都是少年还在睡觉的时候,后面一片珠帘隐约能看到一个端庄的女子轮廓,底下的文武官员按位置站好,张纶没有资格站在大殿,只能在殿外候着。
小琉球使臣呈递国书,祝贺新帝继位愿永为大宋的属国,同时希望大宋能够派军队剿灭一伙海盗,这伙来自大宋海盗正在劫掠他们。
底下的大臣在底下议论这枢密院干什么?小琉球是什么国家在哪都不知道,怕又是个骗子吧,珠帘后那人一摆手,宦官立刻高声说肃静,此事后议。
晏殊向前一步说,“黄河滑州决口工程已经完工,请陛下早做决断派何人下去检查工程质量。”
下面大臣们知道这是要职,几个人前后出列称愿为陛下分忧。吕夷简眼睛都没有抬一下,这些事情还不值得他表态。
李迪接着出列说道,“各州府发解试考场都已准备完成,但不知道前届贡生如何处理,明年二月的恩科要早定人数,请陛下和太后定夺。”
此时大殿一片安静,吕夷简还是没有半分表态的意思,刘太后很满意,“前届贡生说不得都可能忘记学业,让是这些人来参加不是空耗财帛么?让这些贡生参加各州发解试吧,适当增加今年录取的人数,各位卿家觉得如何?”底下大臣终于松了一口气,山呼海啸般说陛下英明,太后英明。
张耆叩拜完出列说,“八月还未结束,开封已经发生二十六起大火,其中皇城附近七起,其中一起很大波及皇城建筑,应即刻制定严密的防火措施,降旨在京畿路禁军中,挑选精干军士,组成队伍,建制为专事灭火衙门。”
这时枢密副使张士逊不乐意了,他俩在竞争谁是下一任的枢密使,这还没当枢密使呢就开始要调遣军队了,“臣请陛下三思,太后三思,京畿路禁军乃开封安全的保证,怎能随意抽调,张耆此乃祸国之言。”两拨人因为这事也吵了起来。
看着赵祯有点坐不住了,吕夷简向前说道,“些许小事在外臣面前喧哗成何体统,臣有事启奏。“
刘太后也早就不耐烦。
吕夷简直起身子说道,”臣说的是去年和今年两年淮南盐课不增反减,着实令人担忧,主要是因为常丰堤大溃海水倒灌,亭户流离失所,今日西溪盐仓监上书请求重修海堤。”
当即有人出来反对说修筑海堰后难以排水,极易出现积涝不应修建。吕夷简根本就不看是谁耻笑此人太过表现,“臣曾任西溪盐监四年,知道盐课乃我朝赋税之本,每年上缴超过一千六百万贯,这还不算买扑商贩卖后再缴纳的商税,淮南一路盐课占全国总量的三成,现今淮南盐课收入不到三百四十万贯,再不整治国之赋税不知从何而出。”
那人还要在强辩,吕夷简躬身说道,“江淮制置盐运副使张纶奉诏在殿外恭候,他在淮南已二十年,熟知盐业。”
刘太后点点头,宦官高声喊道,“宣江淮制置盐运副使张纶觐见。”
张纶进来后顿首五拜高呼万岁和千岁。
这时刘太后说,“哀家听闻丁谓在泰州曾与见了一面,丁谓近期可好?”声音虽不大但寒冷无比,此时大厅鸦雀无声面面相觑。
张纶还跪在大殿上,“臣的孙子在泰州城外与丁谓买了两箱书,但支付了一百两银子,臣知道后觉得按市价两箱书至少要二百两,臣从不是占便宜的人,因此追上丁谓并再付一百两。”
刘太后对这回答还算认可,“张卿对着海堤有何见解呢?”
张纶言道,“常丰堤早已不堪重负,今年五月海潮倒灌,内涝难排,卤水所到之处土地变质,庐舍漂浮,亭灶被毁,盐民无法生产,长此以往淮南再无一石盐产出,臣以为涛之患十之九,涝之患十之一,筑堰挡潮,利多弊少。所以臣支持修堰。”说完伏地。
吕夷简也附和说,“臣支持修堰。”后面也有几个大臣出来复议。
刘太后合上奏章,“众卿家平身,修堰耗费甚巨,现在国库也空虚,但不修堰又会减少税赋,哀家觉得这堰还是要修,这方案还需要在给政事堂,工部和三司使看看有什么要修改的,等明年再修吧。”接着又说,“江淮制置盐运使已经空置了两个多月了,张卿对淮南盐业知根知底,现在命张卿为江淮制置盐运副使,望张卿家不要辜负圣恩。”
吕夷简再次出列,“陛下圣明,太后圣明。”
张纶再次拜倒,“臣必定不负陛下和太后的皇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