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怀素揖手道:“君上,兄长,我的君恩也被蒋怀州劫持不知去向了。实不相瞒,社稷于弟无关紧要,弟弑父上位就是为了从父亲那里保全君恩,您曾经助弟登基,弟感激不尽。但若是君恩有任何差池,恕弟不能继续和兄长联袂。曾经歃血为盟,弟要三思了,极可能为保君恩与老文亲好!”
傅景桁靠在龙椅背上,回想到了昨夜文瑾在自己身下那小心翼翼将自己托付给他的模样,还有梦靥里那句‘桁哥,喝醉了吗,今天是因为喝醉了吗’。
吴信重重跪下了,“君上,老文对膝下一双儿女感情深厚,对其义女更是宠爱有加,据传经常与夕阳薄暮下呆坐家门口等义女回家食饭,惊梦也常叫女儿名讳,大半年来思女成疾。请君上下令,即刻捉拿文广之义女文瑾,以她性命换回君恩与圣女,以挽回颓势!”
傅景桁不言,将手猛地在龙椅扶手砸下,耳边响起昨夜他求婚后,文瑾与他说着‘傅,我把自己交给你。万望善待我。我好怕,我好怕...’
军机处刘迎福亦跪下了,“君上,文广登基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想想先皇是怎么崩逝的!”
傅景桁的内心被刘迎福简短的话语深深刺激到了,曾经受五石散迷惑的老父亲在晚期被文广逼在金銮殿后砍去头颅的画面在脑海划过。
刘迎福急声道:“吴信的兵被文广的匪类抛石头砸死上千!君上居然要宠幸文广之义女为我国皇后?!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您这是要做文广的上门女婿!臣以死谏言!臣不同意!文贼之女为皇后,臣自刎在金銮殿!”
傅景桁将珀色的眸子微微合起,仍不言。
-桁哥,喝醉了吗,是因为喝醉了吗-
-不是因为喝醉,是认真的,我的皇后娘娘-
-酉时,接你回薛府,陪你见阿娘-
大势当前,沈子书和老莫竟难以出口相劝,老莫轻声道:“刘大人,自刎不好,别像个娘们儿似的,有话说话就是了,君上能听明白。”
吴信将头抵在地上,“君上!莫非我军死去的近千将士敌不过一名后庭之女子紧要!君上为了儿女情长,竟然行差踏错休去圣女,扶立贼寇之女为后,不异于江山拱手相让!君上,您已经犹豫了半盏茶功夫,臣心渐寒...!您在自毁前程君上!您难道要自己身败名裂成为弃都之王?”
傅景桁手剧烈的作抖,“容朕思考。别催。”
“君上竟需要思考才能取舍区区一名女子,这社稷颓势还需要思考吗?!”吴信红了眼睛,“我那死去的将士,不值得!”
“朕心系每个将士,以及牺牲将士的家属。不要上纲上线。人心肉做的。朕在认真思考。”傅景桁轻声道,“诸位爱卿让朕杀的是朕孩子的母亲。”
众人一凛。
刘迎福痛声道:“文广登基了,君上!她的义女应该杀之后快,告慰将士亡灵,而不是捧为广黎国母,叫文寇得意至极!”
中意着她...
朕中意着她...
朕爱慕着她...
想同她做两口子...每天一起吃饭睡觉教养小孩儿...
朕答应了今日要陪她回薛府见阿娘,而不是今日亲手宰了她,提着她头去服软换回那条肮脏的毒蛇啊。
-桁哥,喝醉了吗,是因为喝醉了吗-
-这次真的会陪我回家见阿娘,对吗-
傅景桁将手攥紧,骨节泛白,心顿疼,“刘迎福,容朕思考。说三遍了。”
御书房久久安静了。死寂。
百官听闻文广于漓山登基成立朝廷另起炉灶之事都赶来了,在御书房跪满了,御书房外也跪满了,一致认为此刻以苏文瑾性命对文广相要挟兴许可以扭转颓势,毕竟那边叫嚣着如若不提苏文瑾头颅去见,就举国散布丑闻使君上身败名裂。
***
文瑾今日都好快乐,在国子监和高宴打嘴仗也没有影响她的心情,被高宴执事讲她是关系户走后门当的太傅,她也没有作恼,反而给了高宴一包亲手做的蜜糖点心感谢他昨日代课之恩,并且细心帮他把他做的学术典籍里的行文缺字,补上几个字。
高宴接下点心,倒是怔了怔,被文瑾揪到学术不严谨的地方,他很惊艳,对文瑾道:“你其实挺敬业。”
文瑾没有说什么,回答他:“你也还可以。我们可以好好合作办学堂的事情了。”
中午薛阡他娘又送了三菜一汤,文瑾没有吃老表家的饭,反而去食堂吃大锅饭,心里一直觉得今天过的好慢好慢,做事时也忍不住在纸上写写君上的名字,又写下我爱你三个字,又觉得害怕人看见,紧忙把纸撕掉了。
忙完国子监的事,回到皇宫中宫里,阿嬷煮了饭,问她:“你在家里用些,还是和哥儿一起回你娘家食饭?”
“回娘家一起食饭。给我阿娘一个突然袭击。她保证正在生气我两天不知去向,也没有准备我和君上的晚饭。哎哟,我陪她手忙脚乱的去煮饭。”文瑾说着就笑了,“把皇上和老薛留在厅里,叫他俩尴尬的聊一下。”
西施小狗儿过来在文瑾脚底下绕来绕去,拿脖颈子抚她小腿,她四下里走着,清点着桌上君上叫老莫准备的带回薛府去的礼品。
布匹,字画,玉器,酥糖果子,水果,好多好多,恐怕几车也拖不完了,傅是有诚意的,带的礼品也务实像走亲戚,周宝林过来好羡慕的说皇后娘娘和君上真恩爱。
她走哪里,长林跟去哪里,口中说:“阿娘,长林想见外婆,外婆喜欢长林吗。”
文瑾把儿子抱起,“外婆当然喜欢长林啦。我同爹爹也都好喜欢长林。”
文瑾和长林在院子里玩了会儿沙土和秋千,周宝林和长林玩的挺好,长林差辈儿了叫周宝林姐姐,那明明是他爹的小妾,文瑾便在院外去等君上,几名宫妃去花园玩,抓蝴蝶,放风筝这些,见了文瑾就跪下行礼叫皇后娘娘,文瑾和她们说了会儿话,就叫人去忙了,后宫里女孩儿大多挺好,也讲礼貌,傅管理还可以,也不知几时告诉这些人见她要叫皇后娘娘的,再不是从前没名没份的时候了。
文瑾习惯性的坐在院外的秋千上,看着长林在花坛边拾掉落在地的干果子,从申时等到了申时三刻,长林宝宝捡了好多好多的干果子。
申时三刻了,傅就快要回家接她了。
还有一刻钟就到酉时了。
一刻钟很快的。
一刻钟过去了。
你瞧,过的很快的。
酉时了。
傅马上就回家了。他们约了酉时。
文瑾从秋千上起身,背着手在花坛边上走来走去,往通往御书房的路上去看,迎出去一段路,又走回来。
酉时一刻了。
傅迟到了。
酉时二刻了。
落雨了。
傅景桁迟到的有点多。
戌时了。
亥时了。
落夜了。
傅迟到了二个时辰了。
文瑾坐在花坛边上,望着通往御书房方向的路,宫灯亮了,宫灯底下雨丝断断续续的,哎哟,错过薛家晚饭的点儿了。
阿嬷将手搭在文瑾的肩膀,“别等了,进去吧,吃些东西。他准是有政事耽搁了。”
“嗯。”文瑾点了点头,没有随阿嬷回中宫,而是信步朝着御书房去了,周宝林见她表情不好,也跟着她。在二道门外,就有百官跪在那里,她提了裙摆,一路走过,就见到好多大官,穿着黑色官服,她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大官齐聚御书房,把院子跪满了,见了她,眼底都有仇视,他们看周宝林是没有仇视的。她不知自己干了什么坏事,是因为她不请自入御书房地界么。可她想来问问君上,就问问,是不是改天再回薛府,今天已经太晚了。
御书房门开着,由门内到门外亦跪满了官员,安静。
文瑾来到门畔,在门框外往内里看,皇帝支着下颌,安静的坐在龙椅上。
刘迎福沉声道:“君上,文广登基已经有一日,请问君上要容文广做多久的大王?您考虑是否杀掉文瑾,去换回我天朝圣女已经考虑了五个时辰了。君上考虑好了吗?”
“还没。”傅说。
吴信双目血红,“君上,将士尸首被掩埋深山,您居然在包庇贼寇的义女!请君上降旨即刻取下苏文瑾的首级!否则我等将长跪不起!”
“她来了!苏文瑾在此!贼寇义女在此!”
不知哪个官员把文瑾往前推了一把,文瑾踉跄的进了御书房,攥着衣线立在了堂中,孤零零的立在一群男官员的中间,黑色朝服包围里,她身上素色衣衫显眼的厉害。
傅景桁深邃的眸子猛地一动,将视线落在文瑾身上,冷毅的轮廓也柔和了几分,清冷的眼底也软了下去。
“请君上下旨擒拿她,去漓山交换人质,救回西周君恩!不可错失西周外援,给文广复燃之机!”百官山呼。
文瑾为义父登基之消息而感到错愕,为众人要她首级之事而感到惊惧,在没有弄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前,她只知道这些大官要她命,要她的丈夫下旨擒拿她,去换回圣女和君恩,而傅在考虑,哦,看来今天回不成娘家了。
傅景桁沉声叫她:“苏文瑾...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