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莫、子书见皇帝没有继续追问文瑾下落,便松了口气,都希望千婵带人尽快将人自大盈营救回来,也希望万万没有被敌王侮辱或者受委屈,不然依圣上的秉性,若知晓文瑾落在大盈男人的手里,恐怕不能做到静养龙体。
太后拿帕子擦拭着儿子顺额滚下的汗水,“可是发梦了?梦见什么了?我的儿,你可知你醒来已是太上皇。林儿是皇帝了呢。如过了一生一世那么久。再往后爱国爱民都好,万要保重龙体了。不可再有下次不惜命的出京离京之举了,虽说朝中巨鳄已除,可外敌仍然强劲,再不可贸然出去,以防再次遇刺了。”
“嗯。朕梦见不少故去的人。险些同他们一起去了。”傅景桁想起梦境,仍觉得背脊寒凉,梦里妻子好生惹人怜惜,他又环顾四下,不见文瑾进来,他想,许是一时走开给他煎药这些,当着母亲没有好意思二度张口问媳妇儿在何处,只是心中越发记挂了。
死里逃生,想让她软声细语的哄两句。其他人说一万句,他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朕浑浑噩噩了多久?”
“如老莫说的,近四个月。”
“劳太皇太后同瑾儿小太后操劳了。”傅言语颇为谄媚家里两位伟大的女性,一个生了他,一个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你们照顾朕也累坏了吧。”
太后神色一窒,哪敢说瑾儿这几个月都不在家中,在家门子里把瑾儿给他弄丢了,不知在大盈受的什么活罪。
他暴毙前安排了一千影卫保护中宫,千叮咛万嘱咐不叫瑾儿出中宫,说是那时宫里乱,除非他打门才能出中宫。可...他倒在銮殿,阵脚大乱,作为妻子怎么可能不去看他最后一面,哪料想慈宁宫混进了大盈人。
老莫、赵姐儿、沈子书等人听见皇帝提文瑾,都神色颇为压抑,他才死里偷生,众人都不敢冒然提起文瑾落在敌国贼巢深处之事,那个南宫玦对文瑾有心思,大家都知道,一名弱女子落在敌营,处境使人揪心。
“既然知道哀家同瑾儿操劳,你当尽快养好身子才是。”太后道:“近年关了,一年一度的大朝会马上到了,各地官员上来觐见,届时几千人的场合,都等你调配下发来年事宜,林儿小如何应付得来?老莫批折子也是力不从心,处处需要你。”
“如何是老莫批折子?瑾儿素来伴朕理政,她知悉朕的做派,她如何没有看折子?”傅景桁说着轻声咳嗽,浑身酸痛的厉害,“可是仍在生气朕险些撒手丢下她一个人?朕记得那日她可不情愿看禹州那道折子呢。”
太后没料到皇帝字里行间都在探问文瑾踪迹,“瑾儿不是在照顾你病体?她哪里可以顾及那么许多。她一个女子,你既要她照顾你龙体,又要她批折子,你呀你,未免太不心疼你媳妇了。”
“往后宫里清净了,朕心疼她。也心疼你。”傅景桁点了点头,抿唇算是一笑,“前提是你真心对她。如你女儿一般。”
太后心中一动,察觉到儿子对自己的态度有所转变,不由欣慰极了,“行吧。你是我女婿。她是女儿。行了?”
“嗯。”傅景桁睇向沈子书,又问:“朝里余孽都清了吧,子书,藩兵妥善处理了?”
沈子书说,“傅昶一门都砍了。娄淑静、恭亲王皆毙命。娄正业因为为人刚正不阿,是开国元老,便发配边疆作庶人不得回京。文广...押入大狱了。”
夏太后手攥了攥,始终不为文广说情半个字,她立场是分明的,过去的就是过去了。
“南边战事怎么样了?大盈兵退了没有?吴信、王莽、宋诚那边都好?”
傅景桁身子虚弱,说话时明显气短,他生在皇家,自小便从太傅口中知晓诸国林立,他因为小时候过的寒酸,所以有种极强的好胜心,希望诸国不再林立,四处插上傅姓大旗,这几年除了和文瑾感情纠缠,他其他心思都用在强兵,收复不少小国,西周也成弟兄属国。
邱立他暂不打算动。新帝是怀州,动了邱立后院恐怕惹文瑾跑去九霄云外哄都哄不好。
只大盈颇为野蛮嚣张,他每每引为外患,大盈不踩在他脚下溺死,他寝食不安,那时朝廷环境复杂,他处处受各方掣肘,南宫玦曾经以外援来他王宫选过妃,他对南宫玦颇为忌惮引为上宾,南宫玦也觊觎着文瑾的才貌,这份仇和羞辱他一天没忘过,随着手肘越发硬实,他便越发惦记南宫玦了,对方先勾结内鬼犯他边疆,就更令他有兴趣了。
男人嘛,都想做老一,也都想把最优秀的女人占为己有,他也是如此。现在是时候踏翻大盈了。他是个有想法就去实施的人,从冷宫到今天并不是偶然。
“仗打了快四个月,大盈和咱们这边都有死伤,僵持难下。就看谁先精神上放弃了。南边将士听说您崩逝,已经觉得群龙无首,士气上不足了。”沈子书实话实说,“确实疲战。”真记挂宝银。
“拟一封密信给吴信,交代他务必不能懈怠。朕在想办法速胜。叫他们再抗一阵子,不会一直让爱将疲战,是短时间的。朕有方法应对外敌,但是还没决定走不走这一步,需要再考虑权衡一下。”傅景桁吩咐着,“务必鼓舞士气,不可精神上疲累输了阵脚,等朕再去信。”
沈子书面露喜色,“若是将士得知您龙体康复,又有速胜的办法,定然士气大振!”
“嗯。去办吧。”傅景桁吩咐。
沈子书当下拟书寄去南藩边疆,吴信、王莽、宋诚得到书信,得知大王尚且康健,眉间阴云散去,都在沙场血雨腥风里如有了主心骨,登时如被灌满了热血。
原本被南宫玦的势头逼的有些颓势,这时竟都振作起来,从精神上从骨髓血液里滚烫了起来,加上大王说有速胜的法子,叫大家都短期坚持应战,更是心中充满了希望,如有了信仰。
太后颇为简短的说了说许方海给皇帝换血且以医虫清毒的事情,皇帝也引为圣手,交代老莫赏其金银大宅良田百顷,又命张亭荺将其收编太医院为皇庭御医,自此开启了许方海一入宫门深似海,绿瓦红墙的生活。
皇帝同母亲因这回过血的交情,关系也得到了和解。太后说但是许方海性子太跳,看病凭心情,不到不得已还真不敢给他看。中途说走就走。皇帝言道谁都有秉性,尊重,尽量不劳动许方海,叫许方海一世没活干是各人福气。
大家含许方海在内都笑了。
皇帝把旁人逗笑,他自己不笑,没瞧见文瑾,笑给谁看。
傅景桁身子耗损严重,被京南道折磨了大半年,刚醒来,浑身没有半分气力,他不叫丫鬟伺候,也厌烦宫人靠近,就叫老莫伺候着他用膳茶水,又说一歇子话,他就耐不住了,文瑾还是不见踪影。
他又看看室内,看见了赵姐儿,也看见了两个孩子,独独不见妻子,他靠在枕上,发丝颇为凌乱,他往铜镜中看看自己。
二十九了,又一年。她二十六了。他们还在一起。
他想,他要明媒正娶给她一个家,她说的那种一家几口,桃花树下,很简单的生活,他可以给她了。
她曾说过,要做他唯一的女人,曾经顾虑太多不敢想象,现在他做到了。他想,他可以满足她了。
他自此是她一个人的,她是他唯一的女人。她再不必坐在屋顶,数道清湖西岸的宫灯了。她的桁哥,终于有足够的实力保护她,宠爱她了,再不必在乎百官或者政敌的掣肘与目光了。
从今后,他要让所有人知道,她是他傅景桁的妻子。
大半天到底无人向他提妻子的去向,妻子也并不曾进来。
傅景桁逐渐开始烦躁,他需要时时看见妻子,在外或许他不苟言笑使人畏惧,然他内里仍是那个依赖着妻子的他,片刻不见便觉得不安了。
他薄唇抿了抿,终究没忍住,再度问道:“瑾儿呢?怎么大半日都不见?方才梦里不大好,她在我梦里落泪了。朕想见见她。几个月不见了...不知她胖了瘦了...”
他一问,太后、老莫神色一怔,因他刚从鬼门关回来,身子太过虚弱,他们不敢告诉他瑾儿已经被大盈人掳走三个多月至今还未营救回来之事,甚至不知瑾儿是否还活着,说了不过多一个人着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