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沁冲出春晖堂,一边哭一边跑,一直跑到湖边,眼看就要一头扎进去!
一阵衣袂掠空的声音响过,她的腰瞬间被挺拔修长的少年揽住。
“放开我!不要你管!”
她歇斯底里,身子不停的挣扎。
少年稳如磐石,任她捶打,漆黑的眼眸静静望着她,“不放。”
他手臂上的肌肉坚硬如铁,胸膛更是石牢一般,裴沁挣扎了半天,渐渐耗尽了力气,毫无理智的冲动劲儿也随之散去。
她其实也并非寻死,只是想跳入冰冷的水里,逼自己冷静下来。
她心里实在是太乱了,脑袋里塞满了从小到大各种各样的片段,有依偎在卢氏怀里被她哄着入眠的温馨,也有被她冷脸辱骂时的委屈不解。
还有那些无意间听到的话,化作魔咒时刻在她耳边旋转:
“……故意在画竹必经之地洒了青苔,致使她滑倒早产!”
“……拖着不请稳婆,不请大夫,硬是让那血流不止的丫头自己生。”
“……沁儿怕是也要活活憋死在肚子里!你好毒的心!”
一直喊娘的人,突然间就成了仇人?
一边是养恩,一边是生恩,她该如何选?又该如何面对?
无数情绪和念头来回拉扯,她突然神色挣扎的抱住头,渐渐红了眼眶。
少年面露忧伤的看着她,缓缓收紧手臂,将她摁在自己的胸膛上。
“大小姐,这里没有别人,若是难过,就哭出来吧。”
裴沁身子一震,仰头看向他的同时,泪已经夺眶而出。
“我已经不是什么大小姐了……你都听到了,我只是个低贱的丫鬟所生的庶女……以后,不要再叫我大小姐了……”
苍青一下抿起了唇,目光认真的深深望着她。
“人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更无须为别人犯的错惩罚自己。”
“在属下心里,你始终都是裴家的大小姐,也是……沁儿。”
裴沁从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情景下听到,他第一次喊她沁儿。
因为他的包容温柔,积压在心底的东西,瞬间找到了宣泄口,一下奔涌而出!
“阿青……呜呜呜……”
裴沁一下抱紧了少年的劲腰,情绪崩溃的嚎啕大哭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之间,什么都变了……”
“我真希望自己没有听到那些,我真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梦醒了,一切都没有改变……呜呜呜……”她语无伦次的抽噎着,脆弱无助的像个孩子。
“……你告诉我,该怎么样才不会这么难过?”
苍青沉默的抱紧她,静静无语。
半晌,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突然抱着她腾飞而起,飞到了树上。
同样的位置,同样枝繁叶茂的梧桐树,迎来了第二对来光顾的小情侣。
上一次来这儿的姑娘,被高大的男人威胁恐吓,吓得花容失色,尖叫不已,挂在男人身上不肯下来,男人说什么都只能点头同意。
但裴沁不知是神经粗条还是哭懵了,即便站在那么高的树冠上,她也没有半点害怕的样子,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难以自拔。
“有没有觉得好一点?”苍青满脸希冀的看着她。
“什……什么?”裴沁打着哭嗝,抬起头泪汪汪的看着他,一脸茫然。
她脸上的胭脂口脂早就哭花了,红一块白一块的,苍青垂眸看着,缓缓抬起手指,替她轻柔擦去唇角的颜色。
然后,他猝不及防的低头吻了过来!
裴沁陡然睁大了眼,脑袋瞬间空白一片,连打嗝都忘了!
不同于上一次的唇与唇相贴,少年极其珍惜的吮着她,温软的舌尖一遍遍刷过她的唇瓣,像羽毛扫过她的心尖,酥酥痒痒的。
他抱的是那么紧那么用力,他呼出的热气是那么灼烫急促,裴沁心头涌出一阵阵的悸动,被他吻得浑身发颤,情不自禁的喘了起来。
少年柔软的舌尖便趁机一寸寸探入,温柔而坚定地撬开她的贝齿,最终宣告了主权。
他干净的气息纠缠着她的丁香小舌,辗转相随,流连不去,像个虔诚又坚定的信徒,形影不离的贴身守卫着她。
裴沁始终失神的睁着眼,眼睁睁看着少年垂着鸦羽似的长睫,眼尾渐渐晕出胭脂红,环着她的手臂肌肉都在微微发颤。
这样一个羞涩内敛的少年,为了让她暂时忘掉烦恼,只能豁出全部勇气主动一回……真是难为他了。
出身她不能选择,但余生她选择的人,没选错。
亲情或许有缺憾,但爱情已经圆满。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裴沁心中渐渐被填满,闭上眼睛,放空自己,主动攀住了少年的脖子,尽情投入二人真正的初吻里……
————
阮娆寸步不离裴老夫人身边,终于等到寂无匆匆赶了过来。
虽然隔着面具,但阮娆能真实感受到他看到裴老夫人昏迷不醒时,那愧疚悲伤的情绪。
一番诊治完,又给裴老夫人服下化开的丸药后,寂无这才恋恋不舍的站起身,脚步发沉的往外走去。
阮娆于是跟着他。
走到一处无人的拐角,寂无这才回神似的停了下来。
“这方子拿去煎服,明日我再来……”
阮娆没有接那个药方,只是抬头看着寂无。
“三叔。”
“别走了,回家住吧。祖母她……需要你。”
寂无顿时身子一震,透过面具上的两个黑洞,眼眸深深望着她。
“看来澈儿把什么都告诉你了。”
阮娆摇头,“他只告诉我,您是三叔,是小润的父亲,别的什么也没告诉我。”
“三叔,您多年乔装改扮,呆在裴家不肯相认,这其中肯定有您自己的缘由,侄媳身为晚辈,无权过问。但如今裴家正处于风口浪尖,外敌环伺,府里又无一男丁,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侄媳心中实在忐忑难安,还请三叔看在骨肉亲情的份上,留下来助裴家度过难关。”
“这个不用你说,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只是我毕竟名义上只是个大夫,是外人,如今裴家只剩女眷,若独独我一个男人留在府里,传出去怕是会遭人非议。”
“非议又如何?名声哪有血脉亲情重要!”阮娆突然反驳。
“三叔躲了这么多年,难道打算这辈子都这样躲下去么?三叔是打算躲到天人永隔的那天,后悔终生么?”
这话像是当头棒喝,让寂无顿时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