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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 老天总算待我不薄,把你赐给了我……

    打开扶风院尘封的院门,阮娆提着裙摆率先走了进去,一侧脸,却见裴璟珩并没有跟上来。

    阮娆纳闷的转头看他。

    “怎么不进来?进来呀。”

    裴璟珩站在门外,神色怔怔的看着荒芜萧瑟的院落,静默不语。

    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踏进这里。

    近乡情更怯,他突然有些不敢往前走了。

    毕竟这里,承载着他所有关于母亲的回忆,也承载着他幼年那些悲伤的过往……

    夕阳的光映着他的侧脸,男人一向清冷镇定的神色,渐渐蒙上一层类似哀戚的惆怅。

    突然,他的手被一只又暖又软的小手握住了。

    “进来吧,不是说要好好把这里打扫一下吗,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阮娆抬头望着他,眼神柔柔如波,无声又温柔的鼓励着他。

    裴璟珩沉默着点点头,转头吩咐下人,“把打扫的东西放下,你们可以走了。”

    下人们依言把扫帚水桶抹布放在院门口,全都行礼离开。

    裴璟珩将打扫的用具一手提起,另一手牵着阮娆,抬脚迈过了年久失修的门槛。

    这个院子一年打扫一次,因为主子们从来不管不过问,下人们也不甚用心,所以院子里荒草疯长,脚下的石板路都被一旁花坛里疯狂蔓延的藤蔓遮盖住。

    阮娆走着走着,突然看见一只肥硕的老鼠擦过她的鞋面跑了过去,吓得她顿时脸色一白,汗毛都竖了起来!

    “啊啊啊啊老鼠啊!”

    阮娆失声尖叫,原地直蹦。

    裴璟珩神色顿时一变,似头疼般的咬紧了牙,扔了手里的东西,一下将阮娆抱在怀里。

    “没事了……别喊了,娆娆。”

    阮娆还在尖叫,裴璟珩头痛欲裂,一下捂住了她的嘴。

    “别叫了,乖。”

    他脸色看上去很不对劲,嘴唇都泛了白。

    阮娆这才后知后觉的停下来,“你怎么了?”

    裴璟珩呼吸不稳,闭上眼一言不发,额头有冷汗流下。

    无数黑暗的画面想要破开他的脑袋,从里面钻出来。

    漆黑的夜,冰冷的屋子,女子歇斯底里的尖叫划破夜空,伴随着瓷器的碎裂声。

    幼小的他吓得瑟瑟发抖,缩在墙角一动不动,迸裂的瓷片不时飞溅而来,甚至在他身上划破细小的血口。

    女人砸累了,突然看到角落里的他,赤红着眼睛朝他走过来,长长的指甲一下掐住了他的脖子!

    窒息的感觉如此恐怖,又如此强烈,他哭着呜咽,断断续续喊着娘,几乎要背过气去。

    意识模糊前,披头散发的女人眸中的红色渐渐褪去,癫狂逐渐平复。

    “澈儿……”

    她一下哭了起来,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澈儿……娘的澈儿……别怪娘……”

    “娘……”一道热泪从他眼角溢了出来。

    “夫君?夫君!”

    晦暗的画面一下如水波纹般漾开,消失不见。

    裴璟珩缓缓睁开眼,夕阳的光暖融金灿,映着眼前的绝色美人,秋水般的瞳眸映满了关切和担忧。

    “你回过神了?太好了,吓死我了。”

    阮娆揉了揉发红的眼眶,扑进了他怀中,小猫似的在他胸口乱蹭。

    “嗯,夫君没事了。”

    裴璟珩抱紧了她,低头埋在她的发丝中,狠狠嗅着她身上的甜香气,心里破洞的地方被一点一点的填充了回来。

    “你方才一直喊娘一直流泪……我还以为婆婆飘出来了……”

    阮娆埋头在他怀中,心有余悸的闷声道。

    裴璟珩顿时一愣,随即哑然失笑。

    “想什么呢……她都去了十几年了,说不定,早转世为人了。”

    “那你刚才……”阮娆抬起头,不解的眨着眼睛。

    “是因为我尖叫,勾起你什么不好的回忆了吗?”

    裴璟珩没有回答,反而拉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阮娆以为他不想说,于是也没再继续追问,两人就这样沉默的走了好一段,却听他突然开口,声音又低又缓:

    “当年她生下我不久,精神就出现了问题,经常整日整夜的哭泣,也不说话。”

    “那时候父亲也经常不回家,跟她的夫妻关系一直都很紧张,她就这么一日日的憔悴下去,精神越来越恍惚,突然某一天,开始歇斯底里的尖叫摔东西。”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我三岁,有了记忆。”

    “我想亲近她,可奶嬷嬷说她很危险,只让我住在这里。”

    他在一间厢房面前停下脚步,推开了房门。

    一股发霉的潮木味顿时扑鼻而来。

    阮娆跟着他走进去,果然看到一堆孩子的玩具,木头做的小马和佩剑,窗下的书案上摆着习字贴和三字经,只不过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

    裴璟珩在书案前站定,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撩袍坐下,一个人静静回忆着。

    “我从三岁便一个人住在这里,整日最常做的事,便是趴在这里,抬头去看正屋的门窗,期望能见她一面。”

    他的目光也顺着窗户朝正房那边望去。

    “可惜那扇门始终关着,窗户即便偶尔打开,光也照不进去,里面黑漆漆的,飘着苦涩的药味。”

    “不过我倒是能经常听到她的声音——每天晚上,都会有歇斯底里的尖叫和摔打声将我吵醒。”

    “我很想她,也很担心她,有一天夜里,我趁着嬷嬷不备,偷偷跑进了那扇门里……结果我差点被她掐死。”

    说完,他垂下眼眸,神色说不出是哀伤还是自嘲。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听得阮娆心酸不已。

    她认识他的时候,他六岁,已经是远近闻名的神童了。

    却不曾想,神童天天爹不疼娘不理,孤孤单单活在这样一个暗无天日的环境里。

    阮娆越想越心疼他,俯身抱住了他。

    “都过去了,澈哥哥。”

    “以后,你再也不会是一个人了。你有了自己的家,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我相信你一定是个合格的好父亲……我也会努力做一个好母亲。”

    裴璟珩抬头看向她,凤眸染了微红,喉结不停滚动。

    “老天总算待我不薄,把你赐给了我……我此生也算无憾了……”

    他声音有些发涩,一下将她拉坐在腿上,与她紧紧相拥在一起。

    再厉害的兽,也有柔软的肚皮。再厉害的男人,也有不为人知的脆弱。

    直到这一刻,阮娆才完全读懂了他,读懂了他往日那些暴行下隐藏的无措和渴望,也原谅了他曾经的霸道和莽撞。

    上天待她也不薄,这样一个外似冰内如火,重情重义的铁血男儿,满心满眼也只有她一个。

    即便她骗过他,杀过他,害过他,他也全都既往不咎,即便他自己从没被人爱过,并不知道该如何爱人,却仍愿意献出自己的满腔赤诚去爱她。

    夫复何求呢?

    静谧的午后,新婚燕尔的小夫妻紧紧相拥着,默默陪伴着彼此。

    双方都在脉脉流淌的温情中,找到了与过去一切和解的救赎。

    “其实,我娘的死,多多少少也有我的原因……”

    时隔多年,裴璟珩终于放下重压,用最平静的语调,说出裴家所有见不得光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