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十里长街,人头攒动,拥挤堵塞,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
这里是上京城最繁华的贸易场,上千个铺子,还有路边的苍蝇摊子,到处都是人,挨挨挤挤,嘈杂纷乱。
马车举步维艰,阮娆早有预料,二话不说提着裙摆下了车,说是要逛街。
她是故意带他来这儿的。
她倒要看看,像裴璟珩这样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贵公子,能坚持呆多长时间。
身后,裴璟珩果然紧跟过来,手臂虚环着她,将她护在里侧。
“人多,小心些。”
刚下车时,他长袍如雪,纤尘不染,结果才过了一个路口,他的白袍便蹭皱了,衣摆也落上了灰。
阮娆掀开一丝面纱,侧头觑了他一眼,想从他神色里看出崩溃不耐烦。
然而并没有。
日光明媚,映着他线条流畅的侧脸如冰雪一般干净白皙,气度出尘,清冷的目光始终平视前方,神态自若。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转头看来,日光落于他漆眸中,浸得他眸光一片柔软。
“想买什么?”
声音低柔醇和。
这声音配上这张脸,简直不要太蛊惑。
阮娆心里跳乱几分,赶紧放下面纱,将他隔绝在外。
见鬼了。
这人是演的吧?居然这么能忍?
目光一扫,她瞥见一家香料店,抬脚拐了进去。
不多时,金尊玉贵的世子爷便不得不拎着大包小包出来,背着一个硕大的包袱,怀里还抱着一块硕大的沉香木,跟个走亲戚的农妇似的,模样滑稽又狼狈。
裴璟珩抿着唇,眼神里写满了生无可恋。
阮娆不由捂嘴偷笑。
那知下一刻,他居然还能想办法腾出一只手来,突然牵住她的掌心狠狠捏了捏。
“不许笑……”他低低威胁,又透着几分无奈。
阮娆偏笑的更大声了些。
突然间,指尖被人牵到嘴边,送入齿间轻轻碾了碾,柔软的舌尖紧跟着一卷。
酥麻的感觉突然从手臂窜上头顶,阮娆顿时身子一颤,心如擂鼓。
“再笑,等下回去咬的就不只是指尖了。”
他喑哑的声音,意有所指。
记忆中的画面顿时扑面而来。
她无助的仰面挺着腰,喘息着想将埋在胸口的人推的远一些,却反被采撷,朱果盈颤……
阮娆霎时涨红了脸,赶紧抽回手,啐了他一口。
“卑鄙下流!”
骂完,她气哼哼的走在了前面。
裴璟珩低低一笑,再次紧跟上去,将她护在身侧。
阮娆有意捉弄他,于是铺子是一家接着一家的逛。
逛到最后,气度出尘的贵公子,彻底沦为了挑夫。
东西满的快要拿不下,裴璟珩无奈的勾了勾唇,却并未假手他人。
就连暗中跟着的苍青都有些看不过眼,悄然出现,却被裴璟珩呵退。
阮娆逛着逛着,彻底没了兴致,更对他没了脾气。
看他这样,今日是务必要跟着她跟到底了。
可是她今日出门,实则有机密事要办,就连红玉都没带在身边。
必须想办法甩开他们二人,哪怕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阮娆若有所思,又往前走了许久。
眼前一家铺子的招幡上,赫然出现她要找的东西。
阮娆目光一闪,突然停下脚步,坐到路边一个馄钝摊子上,要了两碗馄饨,大口吃起来。
裴璟珩静静坐在一旁,只是看着她吃,面前的馄饨一口没动。
果然,他不会吃外面的东西。
阮娆眨了眨眼,突然放下勺子,嘟哝道:
“不好吃。”
“我想吃天香楼的香酥鸭。”
“那便去吃。”裴璟珩认命的重新开始拿行李,就要起身。
“我好累,不想动。”
阮娆揉了揉腿,浑身懒洋洋
“不如表哥买回来吃吧,我在这儿等你。”
裴璟珩顿了顿。
天香楼在最东侧,他们如今在最西侧,即便他施展轻功,一来一回,也要一盏茶的功夫。
“怎么,裴大人连这点辛苦都不愿?”阮娆斜睨他一眼,故作不悦。
“寻常女子的情郎,哪个不是殷勤备至,让干什么干什么,就你这样拈轻怕重的,还说让我心甘情愿嫁给你……哼!”
她一副生气不讲理的模样,倒平添几分娇蛮少女的情态。
裴璟珩眸光软了软。
“不是怕辛苦,只是路上会耽搁一会儿,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放心。”
“不是还有苍青嘛,你把他喊出来不就好了?”阮娆嘟起嘴。
“我不管,是你自己说要陪我的,今天什么事都要听我的。”
她一撒娇,裴璟珩彻底没了法子。
“好,我去买。”
裴璟珩目光扫向一边,苍青立刻识趣的跑了过来。
“看好表姑娘。”裴璟珩沉声吩咐。
“主子放心。”苍青抱拳。
裴璟珩立刻飞身走了。
阮娆等他彻底消失不见,突然站起身。
苍青连忙将地上桌上的大包小包抱起来,却被阮娆抬手制止。
“你不许动,就在这儿坐着看东西,不许跟着我!”
苍青顿时懵了。
“表姑娘要去哪?”
“我就在这附近转转看看,不会跑远的,放心。”
苍青摇头。
“不行,属下要守着表姑娘。上次把姑娘弄丢,属下差点没了半条命,这次若再犯,主子一定不会饶我的。”
“怎么,我这个未来少夫人的话,这么没分量?”
阮娆凉凉看了他一眼。
苍青顿时低下了头。
“跟你说不会有事就是不会有事,放心吧。”
阮娆重新戴上幕离,二话不说转身走了。
苍青急的抓耳挠腮,连忙塞给摊主一些银子,让他看着东西,自己则悄悄尾随在后。
阮娆知道苍青跟在后面,于是每个铺子都进去转了转,直到转进一个当铺。
铺面牌匾上,画着棠花。
她刚进去没几息就走了出来,在苍青看来就是走错了铺子,丝毫没往别的地方想。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表姑娘去了对面的茶楼,还坐在二楼临窗的位置,姿态闲适的品着茶。
苍青于是放心的守在下面,时不时抬头看上一眼,等着主子归来。
殊不知,头顶的茶楼厢房里,可不止只有阮娆一个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