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未过半,三夫人谢氏便推托身子不适,离开了。
裴润也随着一道走了。
临走前,他乌湛湛的眸子深深看了眼阮娆,却意外撞上裴璟珩警告的眼神,于是赶紧垂了眸子,一言不发的掉头离去。
裴璟珩淡淡看了眼阮娆,却见她正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其实阮娆压根儿没注意他们二人。
一顿饭,她吃的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虽然没有当众挑明,但这顿饭基本上已经宣告了她未来少夫人的名分。
可是这名分,她不能要,也不想要。
她是来报仇的,可不是来重蹈覆辙的!
虽然嫁入裴家她就更有机会杀了他,可将来裴璟珩死了,她后半辈子岂不是要替他守寡?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必须得赶在那之前速战速决。
宴会散去,天已经黑了。
阮娆领着红玉正要出春晖堂,却冷不丁被人撞了一下。
“表姑娘,对不住,奴婢方才一时没看清。”银钏低着头不停道歉。
卢菁菁冷着脸,二话不说就扇了银钏一巴掌。
“走路不好好看路,眼睛是用来出气的?撞坏了未来的少夫人,你担待的起么?”
“小事一桩,卢姐姐何必这么大动肝火。”阮娆微微笑着道。
卢菁菁哼了一声,“妹妹如今身份尊贵,要是撞坏了,我可担待不起。”
“还没恭喜妹妹飞上枝头,麻雀变凤凰了。”
“只是姐姐也有句话要提点妹妹,这麻雀终究是麻雀,当心飞的越高,摔的越惨。”
她冷冷一笑,扬长而去。
银钏捂着脸跟上,走出几步,偷偷回头看了阮娆一眼,眸子亮晶晶的。
阮娆对她轻轻点了头。
她们二人走后,阮娆才将手心里的字条打开,借着廊下的灯光粗粗看了一眼,勾唇冷冷一笑。
她不想惹事,可事非要来惹她,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把事做绝!
“酉时了,红玉,去四司六局看看。”
————
裴璟珩起身刚要走,冷不丁被国公爷叫住了。
“你来我书房一下。”
裴璟珩面无表情,去了书房。
镇国公在一副画前站定,负手而立,背对着他。
“你对那丫头是认真的?”
“是。”
“当真要娶,无可更改?”
“是。”
镇国公转过身来,扬起手掌就是狠狠一记耳光!
“我看你是飘了,忘了自己的本分了!”
“身为裴家下一任的家主,你娶妻首先要考虑的是有没有助益,而不是喜不喜欢!”
裴璟珩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转过脸来,冷冷一笑。
“父亲当年就是为了有所助益才娶了母亲么?”
“混账!”
镇国公恼羞成怒,又一掌扇了过去,却被裴璟珩冷冷格挡开。
“父亲不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说到底,父亲不想让我娶她,只是因为她是高蕊的女儿。”
镇国公收回手,冷沉道,“没错!你的母亲害了她的母亲,你有什么资格娶她?”
“呵。”裴璟珩嗤笑了声。
“当真是我母亲做的么?”
“如果真的是,为何父亲不拿出证据,替高蕊证明清白,将我母亲绳之以法?”
“说到底,父亲只是恼恨自己当时没有护好心爱的女人,于是把这股怨恨转嫁到母亲身上罢了。真相究竟如何,您一点都不在意。”
镇国公僵了僵,脸色冷的如同结了冰。
良久,他缓缓开口道:
“你既然把一切看的这么通透,那就更不该娶她。”
“你身负重任,又练就邪功,娶了她只能让她独守空房!别人我不管,只有这丫头,不行!我已经对不起她的母亲,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她跳火坑!”
裴璟珩自嘲一笑。
“这世上父母千千万,唯独你们会把自己的儿子当做火坑。”
“你们当初,还不如不要生下我的好。”
说完,他漠然转身,走到门口,却又停了下来。
“我会找到能够破解炙阳功禁制的方法,绝不会让她独守空房。不管您同不同意,我都要定她了!”
说完,他砰的摔门离开。
镇国公在他走后,久久没能回神。
雏鹰已经不知不觉间长成了雄鹰,他也是时候该放手了。
——————
阮娆去四司六局转了一圈,该赏的赏,该罚的罚,折腾到了很晚才往回走。
路过一处院落时,冷不丁被人拦住了路。
“姐姐。”
裴润孤身一人站在路中央,月光下,他眸若曜石,神情无比的安静乖巧。
阮娆吓了一跳,“小润?你大晚上不睡觉,在这儿做什么?”
“听说姐姐来了前院,我一直在等姐姐。”
他缓缓走近了她,黑漆漆的瞳眸一眨不眨。
“我有几句话想跟姐姐说,姐姐不如进来坐坐。”
“今日太晚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
阮娆打算从他身旁走过。
手腕一下子被人拉住,少年转头看过来,一双眸子幽深的可怕。
“我也想以后慢慢说,可谁让姐姐不给我时间呢。”
“有些话我怕不说,就来不及了。”
说完,他不由分说扯着阮娆就往他院子里走。
阮娆惊愕的发现,他虽然看上去羸弱不堪,可真使力的时候,她压根儿挣不开,只能被他拉着走。
“小润,你放手!”
红玉也着急去拦,“三公子,你放开我家姑娘!”
裴润侧头看了她一眼,“喊,喊的越大声越好,惊动了所有人,姐姐也就不用嫁给大哥了,我会很感激你的。”
红玉一下呆住。
就在她这么一愣神间,阮娆已经被裴润拉进了书房,砰的一下关上了门。
“小润,你做什么?”阮娆奋力挣脱裴润握着她的手腕。
裴润松开了她,低头道,“我给你看样东西。”
阮娆此刻什么心情都没有,揉着手腕只想赶紧离开。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于理不合。这次我先原谅你,以后别再这样恶作剧了。”
说完,她转身要开门。
身后突然传来重物被挪动的声音,还有哗啦啦的纸张声。
阮娆下意识回头,瞬间睁大了眼睛!
只见书架后面的一整面墙,挂满了一幅幅卷轴。
随着裴润扯下轴绳,无数美人图徐徐展开,或走或坐,或颦或笑,栩栩如生。
所有的画,画的都是同一个人——
虞婉!
阮娆像是被人钉在了地上,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
少年从她背后缓缓抱住了她,声音低柔痴迷,近乎呢喃。
“我好想你……虞婉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