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往她们这边看一眼,却对她们的动静了如指掌。
阮娆心知逃不掉,于是整理了一下衣裙,让红玉留在原地等她,自己一脸紧张的走了过去。
距离他一丈外,她停住了脚步,福身行礼。
“见过大人……大人怎会在此?”
男人眼角朝她撇来淡淡的一眼,却看的她心头一凛。
“你说呢。”
阮娆心跳砰砰,情不自禁往后退了退。
男人静静看着她瑟瑟发抖的模样,突然开口道:
“私采盐井的位置还有账册,尽快默出来给我。”
原来不是来算后账的。
阮娆顿时心中一松,舒了口气。
“大人,那位置并非文字写就,而是标记在江南三省的舆图上。还请大人找来一份舆图,阮娆回去便默出来。”
“舆图?”男人清冷的眼神顿时冷了几分,“先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舆图缩地万丈,随便一个圈点便是方圆几十里,阮娆,你莫不是在耍我?”
阮娆心里咯噔一下。
她不想供出具体位置,是因为怕自己早早的没了用处,失去了主动权,但现在看来,这个男人显然不是好糊弄的。
“我怎么敢骗大人?大人捏死我,跟捏死蚂蚁一般简单。我有几个胆子敢糊弄大人?”她委屈巴巴的扮可怜。
“我是真的没见过具体位置,只记得阮孝廉有一本图册,上面全是放大了的舆图,被裁成一块一块的编成了册子,能具体到村落的名字。大人若是能找人编一本这样的图册,我自然能把更具体的位置指给大人。”
她又不傻,一旦供出盐井的具体位置,阮孝廉那边不就知道她出卖他了吗?
下个月的极乐丹她还没拿到手,没有极乐丹,她如何能找人配解药?她当然不能这么轻易的交出底牌,只能先拖为上,先拿到极乐丹再说。
男人显然对她的话半信半疑,锐利且冷静的目光在她脸上梭巡了片刻,似乎在观察她的表情。
阮娆尽量放缓呼吸,让神色看上去真诚又自然。
半晌,裴璟珩收回视线,冷冷吩咐。
“册子做出来前,你先去搜集细作名单。”
阮娆一听,几乎要气笑了。
他这是生怕她太闲没事做是吧?
“我如今入府才两天,满京城的官太太们还不知道有我这个人,大人便想着让我去搜集名单?起码也要等到老太太寿宴,让我在众人面前露了脸,过了明路,才好到处去交际呀。”
“那样太慢了。”裴璟珩一口否决。
“那些细作都是如何跟阮孝廉传递消息的?负责收集京中情报的又是谁?只要找到一处,就不难顺藤摸瓜,连根拔起。”
他头脑清楚,思维缜密,十分难糊弄,阮娆顿时有种与虎谋皮的感觉。
“大人说的十分有道理,可大人别忘了,我也只是个小小的棋子,怎么可能会知道阮孝廉这么核心的机密?京中有没有情报点,细作和阮孝廉之间又是如何传递消息的,我无从得知呀!”
“那你是如何跟阮孝廉传递消息的?”裴璟珩一针见血的反问。
“我不用跟阮孝廉联系,因为我的任务是招安大人,并不需要从大人这儿传递什么情报,只要三个月时间一到,大人没有投诚,他便会断了我的极乐丹,要了我的命,就这么简单。”
裴璟珩闻言,终于转过头来认真的看了她一眼。
“下一颗极乐丹在哪?什么时候给你?”
“不知道,他说时间到了自会有人给我送来,不许我打听。”
裴璟珩转着扳指,凝眸盯着她,淡淡道。
“若有人给你极乐丹,及时告知我。这段时间,你就老实呆在府里,莫要惹是生非。”
“是。”阮娆低着头,敷衍的应了一声。
她倒是不想惹事,可是事非要惹她呀!那就怪不着她了。
“你的表情,不像是真心答应了。”冷冽的声线突然靠近,离她一步之遥。
阮娆一抬头,正好与男人冰冷淡漠的视线对上,吓得她连连往后退了两步。
“怕了?”男人收回目光看向别处,漫不经心的转了转扳指,“好事,起码能保命。”
可恶!又在威胁她!
“我既说了那是最后一次,便再不敢越雷池半步,我向来说话算话。”阮娆神色倔强的抬起头。
“也请您记住自己曾说过的话,你我距离不得在三步之内,表!哥!”
她咬着牙道。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更何况她也不是属泥的!
“看来有了祖母撑腰,你胆子又大了不少,居然敢顶嘴了。”
裴璟珩凤眸朝她扫来,眼眸幽深如海,充满了压迫感。
“前日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
阮娆一噎,声音一下子软了下来,泪汪汪的抬头道:
“大人——阮娆知道不该冒犯您,更不该对大人有非分只想,只是情到深处难自抑,一时冲动才……我年幼无知不懂事,您宽宏大量,原谅我吧。”
“年幼无知不懂事。”男人重复着她的话,眼神幽深而安静,“原来你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阮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沉默半晌,只听男人突然开口道:
“既自知不懂事,便好好学规矩。先前让你抄写的女则和家训,天黑前交上来。”
他神色淡淡,语气却有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今日抄不完,明日翻倍。”
阮娆顿时气的绷起了小脸。
不是说三日一交么?这个狗男人不会把入府那日也算进去了吧?简直丧心病狂!
少女敢怒不敢言的咬着唇,淡粉的樱唇被贝齿碾过,呈现一种靡丽的红润,像是熟透了的樱果一般诱人。
裴璟珩平静的移开视线,冷冷转过身。
“今后,你少去春晖堂。”
“为什么?”阮娆愈发的不服气。
男人微微侧过头。
“别忘了你的身份,裴家不是你久留之地。我不想事情结束,没法跟祖母交代。”
说完,他往远处走去。
阮娆眯起眼眸,冷冷注视着他的背影。
裴璟珩,你放心,不必等你赶我走,只要你一死,我一天都不会多留。
裴家这座冰冷的囚笼,我早待够了。
所以,拜托你,赶紧钻进我的网中,让我顺顺利利杀了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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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画拿来了。”
清思筑内,苍青突然出现,手里捧着一副画。
“可有人察觉?”
裴璟珩低头认真看着桌案上已摊开的画卷,并未抬头。
苍青点头,“老太太让人去裱画,属下是从裱画的地方拿来的,只要天黑前送回去,应该没人会发现。”
裴璟珩没说话,手指轻轻点了点桌案空白处。
苍青会意,立刻摊开手里的画铺上去,顿时,一股甜香味在屋内渐渐弥漫开来。
裴璟珩微微蹙了蹙眉,将两副画放在一起做对比。
两幅画看似风马牛不相及,但若细细观察,就会发现无论是笔触还是技艺手法,几乎都如出一辙。
就像是同出一人之手。
但,这几乎不可能。
因为另一幅画的落款处,赫然写着:虞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