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政从小到大就学过一种乐器:口琴。
随着时光的推移,陈政身上仅有的那么点儿音乐细胞不但没有扩散开来,而且已经化神奇为腐朽、零落成泥碾作尘了。
眼看着太子府的侍者们将编钟现场组装完毕,陈政的头上渗出汗来,当初小小年纪没有报各种兴趣班儿、特长班儿,待会儿岂不是要丢人现眼?
陈政转念一想,两千多年以后的各种音乐班儿中,除了钢琴提琴手风琴、古筝古琴架子鼓等等,也没有教编钟的呀!
面对精美华贵的楚国编钟,陈政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端详起来,心中暗自赞叹着华夏先人们的巧夺天工。
几个楚国乐师站在编钟一侧,手里拿着长短不一的敲击之物。
嬴傒冷笑道:“吕公子,请吧?”
陈政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战国青铜编钟,既然未来的博物馆不允许触摸、更不让演奏,何不借此机会尝试一下呢?
嬴柱憨笑道:“方才吕公子一展歌喉,果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还请吕公子用这编钟演奏一曲,一助酒兴啊!哈哈哈哈!”
芈宸似是替陈政解围道:“这编钟需要几人上下齐奏,一人岂能独奏呢?”
陈政伸手接过楚国乐师手中的小锤,“铛”的一声,在编钟上敲击了一下,那声音好似绕梁而上,真是余音袅袅、清脆动听。
嬴傒一愣:“完了?”
“完了。”陈政将小锤还了回去。
“就这一下就没了?”
陈政走回原位坐下,轻轻一笑道:“没了。”
嬴傒坐在那里一拱手:“敢问吕公子,方才所奏是哪首曲子?”
“哦~,方才一首《当》献给各位,献丑了,献丑了。”陈政一边笑着,一边向在座之人拱了拱手。
楚国乐师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捂着胸口,痛苦地蹲在了地上。
嬴柱笑道:“吕公子这首《当》果然是简洁明了、直抒胸臆啊!不知此曲是何出处?”
嬴傒再次狞笑起来:“他会演奏《当》,那我就会演奏‘铛铛铛’,不就是乱敲一气嘛,三岁大的孩子也会敲。”
陈政笑道:“嬴傒公子所言差矣,难道公子从方才的余音缭绕中,没有听到其中蕴藏的深意吗?”
“一派胡言!”嬴傒一边指着陈政,一边对嬴柱道:“父亲,如此巧言令色之徒,岂能任他在太子府中胡言乱语!”
嬴柱一摆手:“嬴傒,你让吕公子把话说完嘛!”
陈政不慌不忙道:“这首曲子的大意是,当山峰没有棱角的时候,当河水不再流,当时间停住日夜不分,当天地万物化为虚有…”
嬴柱道:“那又如何呢?”
“呵呵,当然是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了。”
嬴傒轻笑道:“吕公子怎么只说不唱了?既然是对酒当歌,还请吕公子再来一首。”
陈政笑道:“要说这首曲子嘛,还有另外一个版本,不过还是不要唱了,我怕吓着各位。”
嬴傒一脸轻浮之色看着陈政:“笑话!吕公子可真会说笑,想我大秦国的嬴姓子孙,岂能被你一首曲子吓到。”
嬴柱朝陈政一挥手:“对对对!吕公子只管唱来,我等洗耳恭听便是。”
陈政也不客气,走到客厅中间运了运气,周围的人都屏住呼吸、凝神注视等待着。
……
正在客厅内的众人静静等待之时,陈政突然唱了起来:“当~你的眼睛眯着笑,当~你喝可乐当你吵,我想对你好,你从来不知道…”
在陈政唱到第一个重音的“当”字时,周围站立的侍者和乐师们都浑身哆嗦了一下,嬴柱和嬴傒吓得身子往上一蹿,捂着胸口一副呼吸困难的痛苦表情,华阳夫人姐弟俩都张大了嘴,傻傻地看着眼前这位来自邯郸的说唱歌手。
陈政象征性地唱了两句便谢幕归座了,太子府的客厅内又是一阵鸦雀无声。
停了半晌,芈宸击掌叫起好来:“吕大哥果然奇人哉!所歌之曲既出人意料,又让人回味悠长啊!”说完,看了一眼华阳夫人。
华阳夫人道:“吕公子既是奇人,所歌之曲自然让人耳目一新。”
嬴柱刚刚缓过神来,举起酒樽道:“夫人言之有理!来来来,咱们一起喝个痛快。”接着挥手示意楚国乐师们:“奏乐!”
在编钟的演奏声中,嬴柱和陈政不时举樽致意。嬴傒拿眼斜视着陈政,好似按捺着满腔的怒火,随时就要爆燃了一般。
待一曲终了,嬴傒朝陈政拱了拱手:“听闻吕公子乃是商贾之人,不知收入几何呢?”
陈政一笑道:“我与嬴傒公子素未谋面,公子如何知道我是商贾之人呢?”
嬴傒没想到陈政会有此反问,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瞪着眼睛愣在当场。
陈政又是一笑:“我猜是方才那位仓老师告诉公子的吧?”
“对对对!哦!不是不是!”嬴傒先是点头,紧跟着一阵摇头否认。
嬴柱见自己的宝贝儿子有点儿乱了方寸,急忙解围道:“吕公子,方才夫人和阳泉君对你是满口夸赞,不知公子的生意光景如何呢?”
华阳夫人摆手道:“吕公子富有千金,昨晚输掉了十几个金饼子,眼皮儿都没眨一下,一年下来,少说也赚几百上千个金饼子。”
嬴傒轻笑道:“究竟一年能赚多少,还是请吕公子自己说吧!”
陈政斜眼看了一下嬴傒:“呵呵,不到十万。”
在场之人都瞪大了眼睛,不到十万?!那还不得堆起一座金山嘛!
嬴傒质问道:“吕公子不要夸大其词,不到十万是多少呢?”
“四千三。”
周围环立的侍者和乐师们全部就地栽倒。
“吕公子,你这四千三就敢说不到十万,相差也太悬殊了吧?”嬴柱看了一眼华阳夫人,又转头注视着陈政。
陈政一笑:“四千三到十万了吗?”
芈宸插话道:“确实没到啊!”
嬴柱瞪了一眼芈宸,这位阳泉君低下头,闭上了嘴。
嬴傒不忿道:“四千三就说不到十万,吕公子怎么不说不到百万呢?”
华阳夫人抢话道:“嬴傒,不得对吕公子无理!若论起来,吕公子可是你的长辈,还不起身向吕公子赔个不是?”
陈政忙摆手道:“罢了罢了,我一个商贾之人,怎敢跟嬴傒公子计较。”
嬴傒气得摆过脸去,看着嬴柱道:“父亲,不知这位吕公子今日为何端坐在我大秦的太子府中?孩儿听闻无奸不商、无商不奸,莫不是此人在父亲面前玩弄什么鬼魅伎俩不成?”
嬴柱尴尬地看了看华阳夫人和芈宸,又看着嬴傒道:“吕公子是正夫人和阳泉君请来的贵客,嬴傒,你可不要怠慢了吕公子。”
“什么贵客!正夫人和阳泉君恐怕是被这位吕公子蒙蔽了吧?如今天下纷争,有谁敢说自己一年下来赚得四千多个金饼子?我看此人言行举止颇为怪异,细思之,不过是一个不学无术的肤浅之人罢了。”
嬴柱一笑道:“既然这么说,那你何不与吕公子现场切磋一下?吕公子,你说呢?”
嬴傒笑道:“我若是赢了这位吕公子,还请父亲将此人赶出秦国,再莫让他踏入秦国一步。”
陈政一听,心想,只要这个嬴傒不问自己水池子什么时候蓄满水和火车啥时候亲嘴儿,难道还怕了他不成?!
“嬴傒,你若是输了呢?”芈宸看着陈政镇定自若的神情,底气提升了些。
“我若是输了,任凭这位吕公子发落便是。”
华阳夫人激动道:“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要反悔。吕公子,嬴傒向来自认学识过人,你可敢应战否?”
陈政面对这个嬴异人的有力竞争者,也想亲自试一试深浅,轻笑道:“我虽不才,可对经史子集、唐诗宋词也是略知一二,不知嬴傒公子要如何切磋呢?”
嬴傒自信满满道:“吕公子莫要在此哗众取宠,说一些教人听不懂的怪话。我对吕公子有三问,若是都能答上来的话,就算我输。”
客厅内的侍者和乐师们交头接耳起来,若是吕公子有一个问题答不上来,那可就算输了,到时候,他也别再唱“当你的眼睛眯着笑”了,一首《当你走了》可能更适合他。
“哈哈哈哈!”陈政大笑起来:“那还等什么,这就开始吧?”
“好,你等着!问:树上有六只鸟,用弓箭射下来一只,还剩几只?”
“零只。”陈政心想,这也太简单了,还以为要考《诗经》《楚辞》大接龙呢!
芈宸在一旁掰着指头道:“咦?射下来一只,还有五只才对呀?”
陈政一笑:“阳泉君别忘了,鸟是会飞的,难道那五只鸟想一起烤成串儿吗?”
“再问:缸里有十条鱼,死了三条,还剩几条鱼?”
“十条。”
华阳夫人眨着眼:“不是剩七条鱼吗?”
陈政笑道:“活鱼死鱼都是鱼。”
嬴傒见陈政连续答对两道题,顿时紧张起来,思索了片刻,脸上又浮现出一丝笑容:“在赛马比赛中,一匹马超过了第二名,问,这匹马现在是第几名?”
陈政刚要回答是第一名,猛然感觉不对劲儿,当反应过来时,也是莞尔一笑:“差点儿着了你的道儿,当然是第二名了。”
嬴柱摸着脑袋道:“既然超过了第二名,怎么还是第二名呢?为啥不是第一名呢?”
陈政起身走到几个楚国乐师近前,从里面拉出两人站成一排,然后将第三名超过第二名的过程模拟了一遍,嬴柱才恍然大悟。
芈宸看着涨红脸的嬴傒一笑道:“嬴傒,想不到你会用这些问题考问吕公子,怎么样?服不服?”
嬴傒摆手道:“若是这位吕公子问我三个问题,我若答不上来,才真服了他。”
华阳夫人道:“嬴傒,方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难道你要反悔不成?”
陈政忙站在华阳夫人和嬴傒中间道:“好了好了!既然嬴傒公子说了,那我就问三个问题便是。”接着又对嬴傒道:“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方才你不按常理出牌,那我也不客气了。”
嬴傒昂头道:“客气个甚!本公子诸子百家、战阵兵法无一不通、无一不精,你只管问来便是,何需多言。”
陈政竖起大拇指道:“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过在提问之前我要送你一句话,年轻人可以有傲骨却不可有傲气,本事再大也要学会掖着藏着,身上的本事不是用来到处炫耀的,否则只会招惹是非、飞来横祸。真正聪明的人是懂得隐藏自己的人。人若是聪明过了头,就会变成满脑子小聪明的傻子,这样的人只会跟他的同类你争我抢、斗来斗去,那不是很悲哀吗?”
嬴傒不屑道:“少废话!有什么问题,只管问来便是,本公子没功夫听你瞎叨叨。”
陈政摇了摇头:“好吧,那我就问你几个简单的。听着,世上有比蚂蚁更小的东西吗?”
“有。”
“有比大象更大的东西吗?”
“有。”
“有比你更蠢的人吗?”
“没有。”
“我的问题问完了。”
嬴傒如坠雾中道:“这就问完了?”
“完了。既然世上没有比你更蠢的人,那还有啥好问的。”
“不对!你这不是挖好了坑,等着我说‘没有’吗?这个不算,再来一个。”
陈政笑道:“你自己说的没有,谁也没逼你。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如何?”
“……”
嬴傒怕再次着了陈政的道儿,闭着嘴不敢吭声了。
“好吧!这个故事讲的是,从前有个傻子,别人问他什么他都说‘没有’,问他吃饭了吗?他说‘没有’,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没有’,问他多大了,他说‘没有’。唉~?对了,嬴傒公子,你听过这个故事吗?”
“没有。”
“好吧。”
回过神来的嬴傒气得七窍生烟,颤抖着手指着陈政:“你…!你…!”
嬴傒看着嬴柱道:“父亲,此人如此羞辱孩儿,为何还不将他轰出去?”
嬴柱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华阳夫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陈政驾驶着宇宙战舰,对着前面已经冒烟儿的嬴傒又是一通激光扫射:“嬴傒公子,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听吗?”
“啥,啥问题?”
“你知道除了人,什么动物最爱问为什么吗?”
“不,不知道,咋了?”
“是猪。”
“为什么?”
“我的问题问完了。”
嬴傒气得跳了起来,可当着客厅里那么多人的面,尤其是嬴柱和华阳夫人姐弟俩在场,又不知如何发作。
不经意间,嬴傒发现客厅里挂着几副弓箭,竟迈步过去拿起一张弓来。
陈政心中一惊,难道嬴傒要对着自己开弓放箭不成?!
芈宸站起身来,正要上前阻止,却听嬴傒挑战道:“吕公子,有胆量的跟我到外面去,咱俩比试一下如何?”
还没等陈政回应,嬴傒挥手唤来两个侍者,又从桌案上拿起两个青铜酒樽,对众人道:“且让此二人在院内头顶酒樽,我和吕公子站在二十步开外,谁能一箭命中酒樽便是谁赢。”接着对两个侍者道:“你们哪个先来?”
那两个侍者吓得颤抖起来,看了看嬴傒,又看了看陈政,齐刷刷地站在了嬴傒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