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竟然和自己的赵国老乡荀子在咸阳偶遇,而且还在楼缓府里并排坐了一回没有安全带的过山车,真是突破了陈政的想象力。
陈政把王翦向在座诸人介绍了一番,便景而仰之的坐在了荀子的下首处。
魏无忌看着疲惫的陈政很是疑惑道:“吕大哥可是在咸阳城中有什么故人,怎么去了这么久呢?”
王翦抢话道:“我跟着吕大哥在咸阳城中漫无目的的一番游走,并未遇到什么故人。”
陈政对魏无忌的行踪也是颇感兴趣:“无忌老弟急匆匆而去,可是去见什么人吗?”
魏无忌忙一摆手:“唉!本想拜访一位朋友,哪知却不凑巧,人家到咸阳城外打猎去了。不说这些了,既然我等五人能在咸阳城中相聚,何不开怀畅饮呢?哈哈哈哈!”
陈政仰望着眼前的儒学大师荀子,再看看信陵君魏无忌和春申君黄歇,又瞅瞅身边的王翦,这个酒可喝得太值了!
五个人举起酒樽相互致意,真是谈笑有鸿儒、在座无白丁,好不开心惬意。
黄歇对陈政真是热情似火,又是代表楚王又是代表自己的,连连向陈政举樽。
荀子和王翦都是纳闷儿,怎么春申君黄歇跟吕不韦这么熟呢?经过魏无忌和黄歇的你言我语才弄明白,原来是当年的这位楚国左徒黄歇陪着太子熊完在秦国当人质,熊完在秦国大兵的严密监视中认识了范睢,两人远离故土、同病相怜,自然是惺惺相惜的难兄难弟。经过范睢的介绍,熊完和吕不韦也是把酒言欢,论起年龄,这两人竟是同岁,吕不韦比熊完年长几天。
如今范睢做了秦国的丞相,熊完做了楚国的国君。想当初老楚王病危,熊完急着回去争夺王位,可秦王嬴稷就是不放人。在万般无奈、逼不得已的情况下,黄歇让熊完装扮成马车司机逃回了楚国,气得嬴稷差点儿杀了黄歇。还是范睢在嬴稷面前摆事实讲道理一番,嬴稷不但让黄歇回了楚国,秦楚两国还成了各取所需的战略盟友。
秦国与楚国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稳住了这个地大物博的东南大患,这才腾出手来对付三晋,整得赵、魏、韩哭天抹泪、苦不堪言。
陈政听完黄歇的一番讲述后心想,这个吕不韦这么有战略眼光?居然在范睢和熊完处于人生最低谷时大量购入无人问津的原始股,只是为了售卖珠宝?
看来,无论是商场还是官场,最大的本事是识人啊!一个人,只要他有学识、有见地,又有格局、有胸怀,还能保持谦逊低调的优雅气质,将来必成大器。那些只知道巴结成功人士,排着队嬉皮笑脸、阿谀奉承的人,不过是一些鼠目寸光的俗人、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怪胎罢了。
烧个大冷灶,也许将来就是盆满钵满、惊喜不断。捧个大热灶,将来也许就是同归于尽、相拥而死。读闲书,下闲棋,拜冷庙,烧冷灶,布冷子,走独门,交落难的英雄,结草莽的好汉,这才是世间博弈的圣手。
王翦对满腹经纶、学富五车的荀子看来是不太感冒,频频向魏无忌和黄歇送去秋天的菠菜,把战国四大公子的四分之二、二分之一喝得就差变身大力水手了。
陈政在一旁暗自感慨,此时的王翦也想不到,若干年后就是他亲手灭了楚国。
荀子倒是对陈政兴趣不减,时不时地含笑注视过来,似是新奇,又似欣赏。
陈政刚要起身去向荀子敬酒,黄歇抢先一步走了过来。
“吕老弟,想当年你和范丞相,我和我家太子,咱们四人可是在咸阳相聚甚欢啊!听说老弟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而且在三晋也是出尽了风头,当初怎么没看出老弟还有这般本事呢?我黄歇自认也是阅人无数,可在老弟这里看走了眼,改日找个机会咱俩切磋一下,如何?”
当黄歇起身走向陈政时,魏无忌就在一旁注意上了,听了黄歇的一番话,便走了过来:“吕大哥,春申君可是名满天下的辩才,我可是甘拜下风、自愧不如,你可要当心呀!”
黄歇朝魏无忌摆了摆手:“原以为天下的辩才在我黄歇的眼中尽已知晓,没想到当初的吕老弟竟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听说就连周游列国如履平地的苏代,对吕老弟都是钦佩有加,岂不是让我黄歇愈加惭愧。我还听说,吕老弟在大梁之时,信陵君门下的上百个门客都被吕老弟整得哑口无言,信陵君你可是耳闻目睹了吕老弟的风采,难道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魏无忌笑道:“能,当然能了。我看不如这样,改日春申君邀请吕大哥到你们楚国郢都,把你们楚国的能言善辩之士召集起来,凭吕大哥的唇枪舌剑,哈哈,定让他们当场认输。”
黄歇伸出一只手来看着魏无忌:“好!那咱就击掌为誓,就照你说的办,到时候我还要请信陵君做个见证,看看是你魏国的门客太无能,还是我们楚国人杰地灵、人才辈出。到时候信陵君可不要爽约哦?!”
“啪”的一声,魏无忌和黄歇的手掌击打了一下,在场的荀子和王翦都是一愣,这是什么情况?
魏无忌环视了一下众人道:“今日有荀子先生作证,改日黄歇大哥邀请吕大哥到楚国会一会春申君那些没见过世面的门客,我们俩已经击掌为誓,春申君可不要食言哦?!”
黄歇心里这个气!啥叫那些没见过世面的门客,你魏无忌这不是乱贴标签儿、瞎扣帽子嘛!就你那些全身钢化塑料的原始版T500,晚上装成个骷髅吓唬人还行,活该被吕不韦拎着加特林扫成一堆金属零件儿!我的门客都是最新型号T1000的N次方了。
更生气的莫过于此时的陈政了,你魏无忌又不是本公子的经纪人,怎能未经本人同意就乱签演出合同呢?就算是去楚国挣点儿外快走个穴,跟战国的粉丝们假唱首歌、来几个飞吻捞他个几十上百万,那也得看我的心情和档期呀!
陈政轻轻摇了摇手:“今日有荀子先生在座,我等不要怠慢了先生。我还没来得及问一下,荀子先生如何到的秦国?又如何与春申君结伴来此呢?”
眼看着陈政转移话题的计划就要得逞,王翦却冷不丁杀了出来:“诶?信陵君和春申君都击掌为誓了,吕大哥还没说去不去呢?今日我刚进丞相府之时,听大厅外的侍者们说,吕大哥把王稽和郑安平说得可是体无完肤、遍体鳞伤,就连范丞相在吕大哥面前也是一时缓不过神来。难道吕大哥还怕了春申君的门客不成?!”
荀子、魏无忌和黄歇都瞪着大眼愣在当场,还有这等事?!
王翦看看一脸疑惑的三人:“我可没有说瞎话,不信你们问吕大哥。”
陈政真想拿起桌案上的青铜酒樽,用酒樽的三条小细腿儿插死眼前这个王翦,若不是看在你将来战功卓著的份儿上,定让你七窍多三窍。
为了及时堵住王翦的嘴,免得自己在丞相府里关于远交近攻的一番现场胡诌泄露出来,陈政只好在演出协议上签了字。
“那就等我忙完这段时间,抽空到楚国走一趟吧!不过,春申君可不要给我摆什么鸿门宴,咱们只是喝酒聊天儿,如何?”
黄歇拍掌大笑起来:“鸿门宴是什么宴?吕老弟到了郢都,我家楚王还不亲自出城相迎嘛!到时候让老弟尝尝我们楚国的美味佳肴,听一听楚国编钟的天籁之音,还有我们楚国的绝色佳人,哈哈,定要老弟不虚此行。”
“绝色佳人就免了吧,在这驿馆里就有不少了,待会儿春申君一个不留、全部领走,不然我可不去你们楚国的什么郢都了。”
“哈哈哈哈!哪有送出去的东西又收回的道理。这些美女已在这驿馆里过了一夜,若说吕老弟坐怀不乱,就算我等相信,出了这驿馆,全天下谁人能信呢?为了这些美女着想,她们回到楚国恐怕也嫁不出去了,吕老弟难道想害了她们不成?!”
陈政一阵眩晕头痛,这他奶奶的驿馆里住着一群楚国美女,你是想让我在咸阳爆炸而死呗!
“春申君言之差矣,这些美女可不是什么东西,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也都是为人子女、为人姐妹的人,怎能送来送去呢?”
黄歇调侃道:“她们不是东西?那是什么东西?”
许久没有说话的荀子手捻胡须道:“好了,好了!我看你等就不要难为这位吕老弟了。什么是东西,什么不是东西,还有什么老东西和新东西,我和吕老弟都已经见识过了。我看吕老弟的楚国之行,还有什么楚国美女,都从长计议可好?你等莫要在此争论不休,辜负了这良辰美酒啊!”
陈政见有荀子为自己解围,急忙应道:“是啊,是啊!荀子先生还没说为何来到秦国,又为何与春申君结伴来此呢。”
“吕老弟不必一口一个荀子,唤我荀卿便是。当年我离开赵国游历天下之时已是而立之年,一路东行到了齐国的稷下学宫,那临淄的稷下学宫本是天下才子云集之地,齐国亦是东方大国,唉!哪知宣王死后田地继承了王位,这位愍王好大喜功,竟与秦王相约称帝,一个东帝一个西帝,好不热闹。”
陈政一笑道:“嘿嘿!这个跟东邪西毒是一个意思。”
众人都是一脸茫然,吕不韦又在说什么怪话?
荀子继续道:“吕老弟说他是东邪也没什么错,愍王确是中了邪一般,在那个苏代的鼓动下灭了宋国,连秦国也不再放在眼里,竟然产生了自立为天子的野心。老子云: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身退,天之道也。他若是明白人骄则辱、水满则溢、刚猛则折、树高则倾的道理,怎会被那乐毅以五国联军连下齐国七十余城,最后走投无路,被人所杀。对了,这位愍王还曾跑到吕老弟的卫国避难,卫国国君把自己的王宫给他腾出来居住,他还骄纵成性,驱使卫国人如同奴仆,被赶出卫国后,在邹国、鲁国还是傲慢无礼,最后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也是他咎由自取。”
黄歇大笑道:“若不是愍王无道,原本喧嚣热闹、论战不休的稷下学宫又怎会萧条冷落?荀子先生又怎会离开齐国来到楚国呢?哈哈哈哈!真乃时也,命也。”
荀子道:“我离开齐国后便到了楚国,投在黄大人门下做了家臣,使我得以游历楚国的风土人情,所学得以精进啊!”
陈政疑惑不解道:“那先生来秦国又是为何呢?”
“哈哈哈哈!”荀子大笑起来:“所谓儒者不入秦。只因秦国民风彪悍、不尚礼治,儒家学子对秦国这个虎狼之国可是避之唯恐不及。我到秦国,乃是应侯范睢所邀,来此眼见为实一番。不想秦国却是山川俊美,物产丰饶,百姓淳朴,治理井然,虽是沿用商鞅的法家之术,也是治之至也。”
王翦听了高兴起来:“荀子先生所言极是,东方六国对我秦国偏见日久,待先生东出函谷关,自可大白于天下了。”
魏无忌插话道:“不知荀子先生在秦国有何收获,可否指教一二?”
“哈哈!秦王和应侯都是满脑子的法家之说,欲以严刑峻法称霸天下,只怕日后只可逞一时之强,而不能长久啊!待这位吕老弟东归之时,老夫正好搭车同行,在邯郸盘桓些时日后便要回到齐国临淄去了。”
陈政拱手道:“过些时日我便返回邯郸,能与先生同行,真是荣幸之至。只是先生又为何回到齐国呢?”
“哦~!如今齐王田建继位不久,又缺少治国经验,齐国的国政由他的母亲君王后拿主意。君王后派人捎信于我,请我到齐国临淄,一来重振稷下学宫,一来辅佐齐王参与政事。老夫原在齐国多年,看着稷下学宫落败至今也是于心不忍,故而答应了君王后所请。”
在座众人都为荀子这个当世大才的坎坷经历唏嘘不已,纷纷举樽一饮而尽。
一番畅饮后,魏无忌突然大笑道:“看来荀子先生和吕大哥缘份不浅呐!将来如有机缘,先生何不到三晋一展抱负呢?”
眼看着魏无忌当场开起了挖掘机,黄歇也是坐不住了,轻咳一声道:“荀子先生虽是赵国人,可如今赵、魏、韩三国在秦国的攻势面前已是无力招架,哪有什么用武之地。日后待先生重振稷下学宫后,还是到楚国来,楚国地广人多、兵强马壮,先生来了自可将所学发扬光大。何况,先生曾在我黄歇门下多年,我也待先生为上宾,有这份情谊在,先生岂会去三晋呢?!”
荀子摆手一笑道:“孔夫子尚仁,孟子尚义,老夫则尚一个‘礼’字。如今天下诸侯争雄、战乱不休,各国崇尚的都是立竿见影的法家学说,然老夫看来,礼法合治、德刑并用才是治国的大道。方才春申君和信陵君所言,老夫心领了,只怕我去了你们那里,魏王和楚王却是弃礼尚法,老夫还是在稷下学宫当个祭酒罢了。至于我和这位吕老弟嘛,若不是老弟背上的《道德经》,我俩又怎会在那草垛子下面一番奇遇呢?哈哈哈哈!”
席间,陈政将自己与荀子偶遇,又如何被绑到楼缓府中,继而被营救出来的经过娓娓道来,当听得楼缓四肢抽搐、口吐白沫的情节,众人也是哄堂大笑、不亦乐乎。
当王翦表示要形影不离保护陈政时,陈政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决定把这个未来战神就地喝得烂醉如泥,自己也好明日一早抽身而出,到阳泉君府里去摆平芈宸。
待陈政喝得神情恍惚之时,魏无忌和黄歇已是语无伦次,变成了浪花里舞蹈的海草。荀子果然是涵养深厚,坚定地站在清醒的边缘不再往前迈动一步。只是那王翦心里还惦记着湛卢剑,在陈政的强大攻势下断了电,被人抬着送进了客房。
将荀子和黄歇送上门外的马车,陈政摇摇晃晃回了自己的房间,看着那些沉甸甸的箱子犯起了愁,明日怎么避开魏无忌和王翦,把这些巡航导弹给芈宸来个精准打击呢?
正当陈政躺在屋内愁云密布之际,忽听有人轻轻敲打房门,隐约传来一个陌生人的呼唤:“吕公子,吕公子,快快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