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陈政的房间看时,里面干净整洁,没有什么异常迹象,只是《道德经》不见了踪影。
魏无忌和黄歇等到很晚也不见陈政回来,派出去查找的人也没有带回任何消息。
黄歇只好先行告辞,临走时愣是把楚国美女们留了下来。
据黄歇讲,当年楚国太子熊完在秦国当人质时,当今的范丞相也是落魄潦倒、甚不得志,熊完和范睢一个来自楚国,一个来自魏国,都是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那叫一个同病相怜、惺惺相惜。恰在当时,两人遇到了经常往返于咸阳的吕不韦,好似冬天里的一把火一般,又是温言宽慰,又是雪中送炭,三个人的关系可是杠杠的。
如今熊完回楚国当了楚王,对吕不韦也是时常感念。既然楚国美女们被华阳夫人拒之门外,总不能灰头土脸的领回去,没准儿送给吕不韦,楚王更高兴呢?!
送走了黄歇,安顿好楚国美女,魏无忌辗转反侧,担心那位吕大哥出了什么事情,直到第二天凌晨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
第二天赶到秦国丞相府门口时,又是一片人声鼎沸。
随着一根竹简被摇晃而出,果然不出所料,魏国成了今天的赢家。
魏无忌在场外观众的羡慕嫉妒恨中步入了丞相府的大门。
面带疲惫的范睢接见了面带倦容的魏无忌,两个人都是哈欠连连、两眼惺忪。
“信陵君,我是因秦国的国事操劳才这般模样,你是个什么情况?”
魏无忌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道:“只因昨日来到咸阳,我这个人一到外面就睡不踏实,还是在家里睡得安稳呐!”
范睢好似被传染一般也打了个哈欠:“信陵君昨日就到了咸阳,何不让人通报于我,我不见谁也得见信陵君,谁让我是魏国人呢。”
魏无忌一摆手:“如今范丞相在秦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少双眼睛盯着丞相,正是因为我从魏国来,才更应当遵守丞相府的规矩,免得让外面人说三道四,坏了范丞相的声名。”
“哈哈哈哈!”范睢大笑起来:“不愧是魏王的左膀右臂,能为我范睢考虑到这一层,信陵君的贤名真是名符其实呀!你我都是痛快人,免了那些啰哩啰嗦的客套话,信陵君此来咸阳所为何事,不妨直言。”
魏无忌见范睢开门见山,心里也是痛快,既然是聪明人和聪明人打交道,也少了很多繁琐,单刀直入、直奔主题便是。
“范丞相,听说秦国因为赵国违约,如今正在备战,不日便将进攻赵国,此事可是真的?”
“哈哈哈哈!信陵君是为魏王而来,还是为你家姐夫平原君而来呢?”
“当然是为了魏国而来。我既然是魏国的臣子,自当以国事为重。秦国若是大举进攻赵国,魏王担心的是殃及我们魏国呀!”
范睢心里将信将疑,脸上却轻轻一笑道:“魏王多虑了。当初我秦国攻下野王、分割上党,那自是秦国与韩国的事情,可那赵国却贪图上党这个便宜,竟要不劳而获,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你那姐夫平原君还劝赵王派兵进驻上党,这才有了长平之战。若不是我在秦王面前求情,白起将军也许此时早已攻下了邯郸、灭掉了赵国。如今倒好,赵国答应交付的六座城池成了镜中花、水中月,害得我在秦王那里抬不起头来。信陵君你来评评理,那赵国是不是自取灭亡?我大秦只有踏平邯郸城,才能消了秦王和我的心头之恨。”
“看来秦国将要攻打赵国是真的了?”
“呵呵!你若认为真就是真,你若认为假那就是假。若是秦赵两国再起兵戈,还望魏王和信陵君冷眼旁观,切莫一时糊涂妄想援助赵国,反而给自己带来灭国之祸啊!”
“那可否问一句,秦国将何时发兵呢?”
范睢眼珠子转了两转:“这个嘛?我还要与秦王商量商量,当然是时机成熟之时了。”
魏无忌一听,得!看来今天别想从范睢这儿套出什么话了,这个老狐狸的舌头绕来绕去,比泥鳅还滑溜儿,再问下去也是无益。不过,吕大哥的事情,也得借机试探一番。
“听说范丞相与卫国商人吕不韦有些交情?”
范睢皱了一下眉头,随即换了一番神色。
“哈哈哈哈!今日信陵君来我丞相府,看来不只是为了秦赵两国的事。据我所知,信陵君和吕不韦也是相交甚厚,不然他怎会在赵国去韩国的路上拐到了大梁呢。”
“范丞相果然消息灵通,什么事也瞒不住。不知范丞相多久没见到他了?”魏无忌说完,观察着范睢脸上的细微变化,倒要看看吕大哥的失踪是不是跟面前的范睢有关。
“这个嘛,让我想想,好像我这位吕老弟跟什么苏秦的弟弟叫苏什么的来过一次咸阳后,就再没见过。”
“范丞相说的可是苏代?”
“对对对,就是那个玩儿舌头的。我那吕老弟不知怎的跟这个姓苏的搅和在了一起,能学到好吗?上次见面时,吕老弟跟从前可是大不一样了,几句话就能把你绕进去,我都被他害惨了。本打算派人把他请到咸阳叙上一叙,嘿嘿,这小子不是玩儿弓箭就是玩儿失踪的,还请不来了。莫非信陵君知道我那吕老弟的下落?”
魏无忌思量了一下,还是先别说吕大哥就在咸阳,再试探试探再说。
“范丞相想把他请到咸阳所为何事呢?难不成我吕大哥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丞相?”
“嗨!什么得罪不得罪的。我是见他跟着那个苏秦的弟弟叫苏什么的,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生怕他被那个苏什么的给带坏了。后来听说他在赵国、魏国还有韩国一通信口开河,果真是被那个苏什么的带到沟里去了。对,那个人叫苏代,专门把人往沟里带。天下人都知道我范睢和吕老弟的关系,如今我当着秦国丞相,他却被人灌了满脑子的合纵之说,我也是想把他请到咸阳开导一番,免得他越陷越深、误入歧途。”
魏无忌心里长出了一口气,心想,我还以为你要把吕大哥扔进油锅、千刀万剐呢!
“方才听范丞相一席话,果真是对我吕大哥情真意切。怪不得外面传闻说范丞相当年初到咸阳落魄之时,与吕大哥情同手足呢,看来,还是患难中结下的友情更为可贵。实不相瞒,如今吕大哥就在咸阳城中,我与他在函谷关偶遇后相伴来此,可他昨日却忽然不见了。”
范睢听后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随口道:“此事我也略知一二。听说他从邯郸往咸阳而来,被白将军扣留在了上党,我还派人前去接应,哪知派去的两个门客也不见了踪影。”
魏无忌听范睢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心中也是愤愤不平:“范丞相只知吕大哥被白起将军扣留,难道不知他还在河东郡有什么经历吗?”
“哦~!也怪王稽那厮多事,仗着当年将我从魏国带到咸阳,如今越发的张狂放肆。他将吕老弟骗到河东郡折磨一番,竟然还跑到我这里邀功,真是不自量力、愚蠢透顶,我已狠狠责罚于他。信陵君是何等身份,自不必将这样的人挂在心上。”
魏无忌一想起王稽就恨得牙痒痒,将来定要找个机会为吕大哥报仇,可此刻在范睢面前却不便表露出来。
范睢当着魏无忌的面吩咐手下人传令出去,在咸阳城内搜寻吕不韦的踪迹。
魏无忌叮嘱范睢一旦得到吕大哥的消息就立即通知自己,然后便拱手告辞了。
出了秦国丞相府,魏无忌坐在马车里心神不宁,只感觉胸口处有一口气憋在那里上不去也下不来,不觉间撩开车厢的窗帘儿向外张望着,也许在车外的行人中能看到惊喜呢?
约走了三五里路,突然,一个什么东西在空中一闪,车厢外的一个随从捂着脑袋“哎呀”了一声,接着便听路旁房脊上隐约传来一句:“哎呀嘛,还真扔偏了!”
车外的随从们大喊:“有刺客!”一个个骑在马上拔出佩剑,朝房脊上张望着。
魏无忌从车厢里出来,随从们连忙劝他躲在里面,恐是什么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只围在车厢周围寸步不敢离开。
怎奈魏无忌不听劝告,一脸轻松道:“我们如今在秦国的国都咸阳,《大秦律》可是厉害的很,哪有人敢在这里胡作非为。”刚说完,不经意看到一个麻布团子掉落在地上。
魏无忌迈步过去将麻布团子捡了起来,打开一看,里面包裹着一块小石头,麻布上歪歪扭扭写着“楼缓”两个字。
楼缓?魏无忌站在那里思量了一下,突然心中一惊,想起自己的姐夫平原君赵胜跟自己讲过,那个楼缓曾经派人暗害吕大哥不成,如今逃到了秦国。莫非,吕大哥的失踪与此人有关?
魏无忌越想越肯定自己的猜测,可是咸阳城这么大,哪里去找这个楼缓呢?
“调转马车,秦国丞相府,快!”魏无忌不敢再耽误功夫,急忙催促马车原路折返。
秦国丞相府的门岗见魏无忌急匆匆下了马车,也是大眼儿瞪小眼儿,怎么这位刚走又回来了?正要上前询问,却没想魏无忌甩着衣袖冲了进去,口中大喊着:“范丞相,范丞相!”
范睢正和几个人在里面商议事情,忽听魏无忌在外面大声呼喊,摆手让那几人暂时退避,站起身来迎了出去。
“难得见信陵君如此惊慌失措,方才还说遵守我丞相府的规矩,转眼间就闯了进来,真是世事无常、人生如戏。哈哈哈哈!”
魏无忌哪还顾得上跟范睢打哈哈,连珠炮般将刚才的一幕讲了一番,又拿出那个麻布条递给了范睢。
范睢看着麻布条上的字也是一乐:“信陵君小题大做了吧?没准儿是楼丞相听说信陵君来了咸阳却不去拜访,所以投石引路呢?”
魏无忌一愣:“楼丞相?”
“哈哈!信陵君难道不知道这位楼缓曾在秦国任过丞相吗?”
“他在秦国任没任过丞相不关我事,你且派人给我领路,我带人去查看一番便知分晓。”
范睢看着魏无忌也是没了脾气,随手招呼一个侍者道:“去,领着信陵君去楼缓大人的府上。这个楼缓也真是的,躺在家里想见信陵君,还要用这般伎俩,真有他的。”
魏无忌顾不上多说,急忙催促那个侍者坐上自己的马车,一路扬尘而去。
来到楼缓的府门前,却见大门紧闭,四周悄声无息。
丞相府的侍者敲打了半天,才有一人打开门探出头来,听说是范丞相派人领着信陵君前来拜访,那人把门一关,留下一句:“稍等片刻。”
谁知等来等去也不见任何动静,冻得魏无忌浑身哆嗦起来。
那些随从一阵叫骂:“这大冷天的,竟敢让我家信陵君吃闭门羹,岂有此理!”刚要上前砸门,门里面好像有人窥视一般,随即开了。
“我家楼大人身体不便,未能亲迎,请信陵君入府一叙。”那门人挥手朝门内招呼着。
魏无忌向随从们使了个眼色,领着其中两人走了进去。丞相府的侍者却拱手告辞,向范丞相复命去了。
楼缓被两个家奴架着,颤颤巍巍走了出来,一说话嘴角就流出口水,见了魏无忌倒也显出几分激动来:“老了,老了,不服老可不行了。想当年我和先王赵雍胡服骑射之时,如今已过了几十年,想一想,好像就发生在昨日。这人老了,对过去的事记得清清楚楚,可昨日的事呢,今日就忘得一干二净,你说奇怪不奇怪。如今的天下是你们的天下了。先王已逝,我这把老骨头恐怕要扔在秦国了。唉!不说了,这人老了嘴就不听使唤,唠叨,这个毛病可不好,人家喜欢听还行,若不喜欢听,背后就得骂你是个老不死的。不知信陵君光临寒舍,有何见教啊?”
魏无忌心想,你还有脸提赵国,如今躲在咸阳等死,也是便宜了你。
“我今日登门,一来是听范丞相说,楼老先生如今在咸阳归隐,故而前来拜望。二来呢,是想找一个人。”
“找人?信陵君此话怎讲?”
“据我所知,我吕不韦吕大哥现在老先生府中,老先生不会是把他藏起来了吧?”
楼缓身子微微颤了颤,嘴角抽搐了两下,一脸无辜道:“老夫如今是等死的人了,早已不与外面有何瓜葛,信陵君找人找到我这里,真是奇怪的很。你说的那个人嘛,老夫倒是与他见过一面,如今他长什么样子我都想不起来了,他又怎么会在我这里?信陵君若无他事,老夫就不留你了。哦对了,记得替我问候魏王和平原君。”
魏无忌扭头看了两个随从一眼,又回过头看着楼缓道:“我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先生。先生曾经辅佐赵王,又在秦国为相,长平战后,先生从咸阳赶到邯郸,劝说赵王交付六城,又与赵郝派人截杀我吕大哥,甚至一路追杀到了韩国,如今又归隐于咸阳。老先生心中所属究竟是秦国呢?还是赵国呢?”
哪知楼缓气得瞪大了眼睛,神情激动地颤抖起来:“老夫当年被先王派到秦国,数十年来都是为了秦赵修好,老夫的所作所为既是为了秦国,更是为了赵国,岂是你一个娃娃能明白的。赵国乃是秦国东进的门户,亦是东方六国的屏障,只要秦赵修好,则天下安矣。赵丹不听老夫之言,秦国破城之日,亦是赵国被瓜分之时。信陵君,你身后两人在我府中东张西望,莫非要在我这里搜查一番不成?”
魏无忌见楼缓如此激动,心中更加怀疑,站起身来道:“既然老先生自辩清白,那让我等看看又有何妨?”说完,朝身后两人一挥手,便要四下寻找蛛丝马迹。
“大胆!无理!老夫虽然归隐,也容不得你个娃娃在我府中放肆。”楼缓话音刚落,四下顿时冒出来十几个家丁,个个手持利剑,包围了魏无忌三人。
恰在这时,不知从哪飞进一物,正好落在魏无忌近前,众人定睛一看,地上怎么多了一个麻布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