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政一听:“啥?大清早的就喝酒?我这早点还没吃,正饥肠辘辘呐。”
蒙武一摸脑袋:“大哥不说我都忘了现在的时辰了。你说的早点是个啥?”
“早点就是早饭,早晨吃的饭!”
“吕大哥等着,我进去看我那婆娘一眼,然后就给大哥安排早点去。”
蒙武说完就跑进了屋子里:“今日真是双喜临门啊!你给我生了儿子,我们家的恩人从天而降,恩人还给咱儿子起好了名字,蒙恬,咋样?儿子啊,让爹抱抱,你干爹今日来看你来啦!小恬恬,长得像我,果然是俺老蒙家的种。”
里面那婆娘有气无力地骂着:“好你个蒙武,啥叫果然是你老蒙家的种?你个天杀的,恩人来了,还不去好好招呼着。”
蒙武被几个老婆子推搡了出来,脸上仍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陈政却左右看了看:“蒙将军,你说的孩子他干爹在哪呢?”
蒙武迈着大步过来拍了陈政一下:“啥蒙将军,大哥唤我蒙武便是。大哥给我家儿子起了名字,这个干爹还能让别人当了去?”
我去!陈政心想,我咋又当了回爹呢?!这回亲爹、干爹可都当全了。
“我咋看大哥有点儿不高兴呢?难道是不愿意给我儿子当干爹吗?”蒙武一脸疑惑看着陈政。
“哪里,哪里!蒙老弟喜得贵子,我哪有不高兴的呢?不如这样可好?我从你这里借一匹快马,再拿上些盘缠,邯郸那边还有急事儿等着我,待我改日一并奉还,如何?”
“恩人何来一个借字,只要是我这里有的,只管拿去便是。只是,大哥既然来了函谷关,哪有说走就走的,我还没有替家父感谢恩人一番呐!大哥可不能就此离开,今日我的婆娘给我生了儿子,大哥又给起了名字,咱们正当好好庆祝才是啊!”
陈政是再三要走,蒙武是一再挽留,急得陈政是一点儿脾气也没有了。
最让陈政忧虑的是,刚才空车离开函谷关的两个门客万一杀个回马枪,伸手找这位蒙武要人,那该如何是好!没准儿还要因为自己连累了人家。
蒙武安排陈政吃过早饭,便要带着陈政参观一下函谷关。
“吕大哥,这函谷关的城门你可登过?”
陈政想了想,自从穿越过来,这已经是第四次途经此地了。唉!真是时光如梭啊!
“来过几次,都是匆忙经过。”
“大哥既然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肯定没有登上过城门。我也是刚来不久,正好带大哥一起参观参观。”
陈政听了差点儿笑出来,听蒙武的山东口音,简直跟来也匆匆、去也冲冲别无二致。
蒙武拉着陈政登上了函谷关的城楼,一阵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只见那城墙甚是高大,北面是山,南面的城墙内是一片低矮的房子。
陈政站在函谷关的最高处向东方举目眺望,仿佛看到了东方六国巍峨的宫殿,耳畔又似乎传来了撼天动地的喊杀声。
再过三十多年,东方六国宫殿里的丝竹编钟之声将会嘎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一个伟大而又短暂的大一统时代。
在汉民族的血液里,流淌着大一统的民族基因,华夏民族,炎黄子孙,即使是兵戈相见,也是要汇聚成不可分割的大家庭。这个民族从不侵略他人,反而在被侵略中饱经沧桑!周王室的衰落,带来的是天下诸侯数百年纷争不断、百姓流离失所。秦国虽然残暴不仁,但为后来两千多年的华夏一统创造了不可磨灭的功绩。
“吕大哥,想啥呢?”
蒙武的呼唤把陈政的思绪一下子拉了回来,陈政不禁深深叹了口气:“唉!一言难尽啊!”
“忘了问大哥了,你怎么会被范丞相的门客绑在马车里呢?大哥的头发又如此奇怪,难道是那两个门客干的好事?”
陈政看了一眼蒙武,怎么跟他说呢?三言两语又怎么说的清楚。
“只是跟范丞相有点误会而已,不说也罢!至于我的头发,这不是轻松凉快嘛!”
“大哥,你的头发弄成这样,确是见所未见,我劝大哥日后还是留起头发、戴上发冠,不然怎显得大哥身份呢?!”
此话确是中肯,既然已经身处战国,还是入乡随俗的好。陈政笑了笑:“听人劝、吃饱饭,大哥听你的便是。对了,蒙老弟怎么会在函谷关呢?”
“嗨!我跟大哥一样,也是一言难尽!眼瞅着秦赵两国又要开战,人家最能打的都被派到了上党,虽然有家父的力荐,我也只能在函谷关眼巴巴看着别人立功封爵。也是巧了,不然怎会在此把恩人从马车里救出来呢,真是机缘造化。”
“是啊!真是太多巧合了。诶?怎么长平之战时不见你们父子呢?”
“想当初长平之战时,父亲和我都想在战场杀敌立功,可秦王拼了老底儿攻打赵国,事关秦国生死存亡的大仗,人家还是最相信白起将军,谁让白起战功赫赫、从无败绩呢!对了,在咸阳时,父亲时而提起大哥,说你是商界的奇才,可是父亲又听说大哥几次往返咸阳,却从未登门造访,心中也有几分不快呀!”
陈政一听,那个真吕不韦也不简单嘛!可为什么让自己这个两千多年以后的替补中途上场呢?真吕不韦投篮儿崴着脚啦?难道他是金子挣够了要退隐山林、提前宣告不再过问战国之事?他要是真的提前退休了,那他一个人倒是挥金如土、悠哉悠哉,异人咋办?嬴政咋办?天下咋办?老天爷让我这个身高一米七八的小个子直接打NBA全明星挑战赛,是不是残忍了点儿?这秦国就是猛龙队,赵国就是凯尔特人队,白起很可能是奥尼尔,那自己是谁?既然教练让我中途上场,哦不对,是临危救场,我就在一片闪光灯中飞起来把嬴异人直接送进秦国的篮筐儿,让你奥尼尔跟着巴克利去亲驴屁股,让你白起自己拿剑抹脖子。
“大哥,你咋又陷入沉思了呢?”
“我还是第一回站到这里,心里有点儿小激动。”
“大哥激动就对了!”蒙武说着朝东方一指:“我虽然到这函谷关没多久,可每次站到这里都是心潮澎湃啊!父亲和我是齐国人,东边六国是啥德行我们可清楚得很,他们那些个王都是病病歪歪、扶不上墙的烂泥巴。这天下打来打去几百年了,最后遭殃的还不是老百姓?他们那些王们争名逐利、歌舞升平,还不是让老百姓们在城墙外厮杀来、厮杀去!连年打仗,数十万、上百万的老百姓身首异处,再打下去,这天下人就要拼光了。谁家没有父母妻儿?谁又是生来就注定客死他乡?当今天下,也只有秦国杀出这函谷关去,一路杀到东海之滨,把东边六国的宫殿都夷为平地,全天下的老百姓才能过上安定的日子。我们这一代人的纷争,不能再留给下一代了!”
“蒙老弟不简单啊!能说出这番话的人,恐怕全天下也没几个。就冲这个,我认你这个兄弟了!”陈政对身边这个蒙武真是刮目相看。
“可是…,唉!”
“蒙老弟可是什么?”
“只可惜如今秦王年事已高,秦王也只剩下当今太子一个儿子。据家父说,这个太子只知道花天酒地,根本不把秦国的国事放在心上,将来秦国怎能托付到这样的人手中。天下一统的大业不知何时才能实现啊!”
陈政也是无限感慨,想当初尧舜禹之时,尧将天下禅让给了贤能的舜,舜将天下禅让给了能治水的禹,可从禹往后,天下就成了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家天下。虽说举贤不避亲,可是父子相传的潘多拉魔盒打开后,一个个昏庸无能的君主们就因为生在帝王家,便坐享其成,把天下的百姓当成自己的子民,哦不,嘴上说是子民,其实是当成了鱼肉,任其煎炒烹炸、苦不堪言!
老子所说的治大国若烹小鲜,本意是君主要干好自己的事情,广布道义于天下,不要过分干涉老百姓,结果呢?天下都成了沸沸不息的一口大锅。老百姓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像下赌注一样,遇见个贤明的君主便能过上些安稳日子,要是遇见个倒霉催的,只能各自认命了!父子相传,君主们都把天下当成自己家的私有财产,哪怕赛场上的第一棒是博尔特跑的,那也难保第二棒出来个二世祖刘禅,第三棒不用上场比赛就提前宣告结束了!
陈政满心赞许地拍了一下蒙武的肩膀:“蒙老弟,你我不必杞人忧天,天下事,自有天知晓。将来嬴柱即使当了秦王恐怕也为时不长,自会有一代英主横空出世,你且等着便是了。”
蒙武惊异地看着陈政:“吕大哥难道知道什么?我还能等到那一天吗?”
“哈哈哈哈!你且耐心等待就是,你还这么年轻,将来自有你驰骋疆场的机会。”
两人正在说着,从城下跑上来一人,陈政扭脸一看,这不是熊猫二代嘛!
那人在寒风中喘着粗气,嘴里冒出阵阵白雾:“启,启,启禀将军,您,您家里的柴火用,用光了。”
蒙武却是笑了:“这点事儿也要大惊小怪,用光了就去城外砍些回来便是,去吧。”
“是,是夫人和小公子的房,房里没了柴火,夫人怕冻着小公子,所,所以急着来找将军。”
“那你就去军营里拿些。”
“将,将军有所不知,这天寒地冻的,兵营里的也用,用光了。”
“一群笨蛋!柴火快用光了为何不早早砍来,到这时了却来找我,你们干脆把我当柴火烧了得了!”蒙武厉声喝道。
陈政也想帮着眼前这位让自己脱离马车的人说两句好话:“蒙老弟,你也是,这函谷关就是个苦寒之地,你干嘛带着婆娘来这儿受罪呢?这要是冻坏了蒙恬将军如何是好啊?”
蒙武和黑眼圈儿都是一愣:“啥?蒙恬将军?”
“哈哈!”陈政急忙解释:“你们家世代为将,将来小恬恬自然是一员猛将了。”
“大哥说话果然风趣。若不是我那婆娘死活要跟着来函谷关,我又怎能让她在这儿生儿子!再说,她若是留在咸阳,我也不放心不是?!可这柴火的事咋办呢?”
黑眼圈儿拿着一根手指头在头上划了两下,突然灵机一动:“将军,我看不如…”
“不如什么?快说!”
“将军记不记得,咱这城里有一处锁了几十年的库房,据说里面都是历任关令的藏书,那库房的锁头都锈死了,那些破书也没人看,不如把那些竹简先拿出些来救救急,如何?”
蒙武一听:“好主意,还不快去?”
黑眼圈儿应声而去,蒙武一把拉住陈政:“吕大哥见笑了,这些个兵士打仗没得说,就是一个个的榆木脑袋,哈哈哈哈!大哥随我回家,咱们烧着竹简取取暖,定要喝个痛快!”
陈政跟着蒙武走到半截,心中越想越觉得哪不对劲儿,咋就不对劲儿呢?
咋就不对劲儿呢?
陈政鬼使神差一般站在了原地:“等等!方才说的库房在什么地方?”
蒙武顺着黑眼圈儿离开的方向随手一指:“那边儿,也就二百多步远,咋啦?”
“蒙老弟,你先回家看儿子,我去那个库房看看,顺便帮着拿些竹简。”
蒙武一摆手:“我这里的人多的是,哪敢劳恩人动手。”
陈政也顾不上多费口舌,边跑边回了下头:“你且先回,我去去就来。”
任由蒙武在身后呼喊,陈政一路小跑而去。
但听得前方传来阵阵金属敲击的声音,陈政循声赶到近前,果然看见那个秦国大兵正在用简约痛快开锁法忙活着。
“咣当”一声,那库房的大锁掉落在地,黑眼圈儿拿肩膀一撞,便径自闯了进去。
陈政紧随其后迈过门坎儿,眼前顿时飘来阵阵灰尘,迷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揉着流泪的双眼,弹落了头上和身上的尘土,定睛看时,只见这库房里一排排木制的架子,上面堆满了一卷卷的竹简,一股忽浓忽淡的霉味儿迎面而来,不知这里多少年没人光顾了。
越往里走,里面越是昏暗无光,陈政不禁暗叹,这可是战国时代的藏书室啊!不知这里面有多少在历史上绝迹的古籍孤本。
那秦国大兵可不管六六三十六,抓起几卷竹简就要扔到门外。
“停!”陈政断然阻止,那大兵却是丈二和尚摸着脑袋。
“哪些能拿走,哪些不能拿,我说了算。你到门外等着去!”
支走了黑眼圈儿,陈政在库房里仔细翻捡起来,凡是在二十一世纪的书店里买得到的书,才万分不舍的拿出几卷来。有了韩非那封密信的文字识别基础,陈政对竹简上密密麻麻的战国大篆勉强能辨认出一些来。
要说这库房里的书也真是林林总总,当初不知哪位秦国关令这么爱看书,什么孔孟之道、诗经楚辞,都是国学的经典之作。
挑了半天,陈政也只是狠心拿出了十几卷竹简,那大兵一看,这哪够用!还不够烧一个时辰的。
陈政看出大兵的神情有点儿沮丧,在门外宽慰道:“这就行了,若不是看在蒙恬的份儿上,就这些也不能拿走烧掉。先解燃眉之急,切不可再来这里取走竹简,还是砍柴取暖才是。”
那大兵也不敢当面说什么,只是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陈政扭身回到库房,呆呆地看着眼前华夏先人们智慧的结晶,心想,两千多年以后的人们对国学的认知已经渐渐复苏,浮躁的功利心,终将在古人的博大情怀面前自惭形秽,最终消失在浩渺的时空中。
黑眼圈儿在门外催促起来,陈政满怀依恋转过身去,刚要迈步而出,突然眼前一闪,陈政下意识地伸出手臂遮挡,一个黑影箭一般飞进了这间库房,接着,库房里传出一阵清脆的鸟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