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陈政的十胜十败之论,苏代从此下定决心远离这位商贾二代,如果我苏代的舌头是个小壁虎,吕不韦就是一条远古大蜥蜴。如果再跟他在一起,自己就得变成灯下黑,谁也看不见的一张大黑脸,只能看见两个一眨一眨的小白眼儿。
那两个范睢的门客此时被两个金钟罩给罩住了,在里面拿头一通乱撞,只见大铁钟的外面凸现出许多表情各异的苦瓜脸来。原来,这个吕不韦竟然会狮吼功,早知道这样,我们就待在非正常人类研究所里找个玻璃罐儿当标本了。
本来还在墙头上左摇右摆的韩然,这时也被陈政从墙头上拽到了赵国这一边儿。
韩然看着陈政嘿嘿一笑道:“哎呀!要不是听了吕公子方才的高谈阔论,本王险些误了大事。还是公子说得好,韩国和赵国本来就亲如兄弟,谁也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只要咱两家联起手来,再约上其他几个小伙伴,就凭秦国现在的力量,料他秦王也不敢与东方六国为敌。我意已决,听吕公子的,赖账就一起赖,谁让咱们老祖宗感情深呢!”
陈政一听:“好啊,那咱就一言为定、拉勾上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呗!”
韩然话锋一转:“本王可有个条件,咱们韩赵两国得定个盟约,日后不管秦国打韩国还是打赵国,另一家必须全力援手,可好?”
“这有何难!现在就弄。”陈政也没想那么多,一口应承下来。
“好!本王就喜欢吕公子这样的爽快人。来人呐,笔墨书简伺候,请吕公子书写两份,本王留一份,赵王留一份,谁违约谁吃屁!”
陈政看着放在眼前的竹简和毛笔傻了眼,让我给你们写简体字是不?你们战国的大篆跟画迷宫似的,我怎么会写呢?
“苏先生,你文笔好,还是你来写吧。”
苏代用旁光看了一眼陈政,心想,你不是能耐嘛!你又是赵氏孤儿又是十胜十败的,咋滴啦,不会写字?不会写字你就在竹简上画圈儿呗!
“吕老弟,韩王让你写,我怎么能代劳呢?我写了人家也不认呀!赶快写吧。”
陈政颤动的手拿起了毛笔,蘸了蘸墨汁,手臂悬在半空久久不能落笔。我写什么呀我?!
“韩王,在竹简上书写盟约已经过时了,我说个办法,如何?”陈政放下毛笔,已是成竹在胸。虽然不能跟韩然玩儿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还是另有办法的。
“哦?吕公子说来听听。”
“来人,上酒,拿一支箭来。”陈政招呼着王宫侍者,又看了看韩然。
侍者们瞅着韩王的眼色,见韩王点了点头,这才赶忙出门而去。
这时,被十胜十败震晕的两个范睢门客清醒了过来。“呀呵?韩王,你竟然要跟赵国一起赖账,想清楚后果了吗?丢了野王和上党还觉得不过瘾是不?这个吕不韦可是我们范丞相的老铁,你觉得他的话靠谱吗?”
韩然倒吸一口凉气,对啊,吕不韦跟范睢关系好,他不会是在给本王挖坑儿吧?
陈政一看韩然又想往墙头上爬,赶紧站了起来,指着两个门客:“就是因为我帮助韩赵两国抗秦,范睢才派你们来新郑找我,把我塞进棺材里。如果我跟范睢是一伙儿的话,哪会有昨晚的诸多周折,又怎会死那么多人?”
咦?韩然一听,有道理!好吧,我再从墙头儿上下来吧。
韩国王宫的侍者端着酒器走了进来,其中一人手里还有一支箭矢。
“韩王,咱们今日以酒敬天、折箭为誓,韩赵两国休戚与共,背弃盟约者,天神共怒。”陈政倒了一樽酒,面向宫门外将酒举过头顶,郑重其事的把酒洒在了地上。然后,又接过那支箭矢,一抬腿准备将其折断,哪知韩国的箭弩乃是战国名牌产品,质量三包,终身保修,箭杆儿着实是坚实耐用,整了几下也没弄断。
“不好意思!各位,见笑了!”
韩然从王座上走下来,拔出了随身的佩剑。
“吕公子,本王这把剑借你一用。”
陈政接过韩然的青铜剑,将箭矢放在地上,一剑将其劈成了两截,还迸出些个火花,把韩然给心疼的。我的青铜剑啊!我的地板砖儿啊!我让你拿剑砍断它,谁让你放到地上劈了?嘴上却不好意思说出来。
陈政把带着羽毛的箭尾连同青铜剑递给韩然,自己留着箭头那一截,韩赵两国就此折箭为誓了。
那两个范睢的门客这时蹦了起来:“好啊!你们就等着秦王发威吧!等着白起踏平你们的邯郸和新郑吧!你们这两个说话不算数的小狗儿,还好意思订立盟约,丫丫个呸吧!好你个吕不韦,等着范丞相取你小命儿吧!”
赵郝也跳了出来,抓住陈政的衣服就是一通满嘴漏风,隐约听见什么楼大人,什么害了赵国,什么我要杀了你,就像一个找不到信号的手机,断断续续、滋滋啦啦的不知所云。
苏代在一旁看着陈政的笑话儿,韩非的一阳指又出手了。
只见韩非站起来用手一指宫门口的侍卫:“你,你们过,过来呀!把,把这三,三个人架,架出去,送,送出韩,韩国。”
七八个侍卫见韩王一脸默许的神情,应声拥了进来,把里面三个人架起胳膊、两脚离地的弄了出去,直接给驱逐出境了。
“哈哈哈哈!好酒好菜上着,今日本王高兴,与吕公子和苏先生畅饮一番。”
陈政连忙摆手:“不不不!现在离正午还早,我们这就返回邯郸向赵王复命。”
韩然接连挽留,陈政接连婉拒。
“也好,既然吕公子归心似箭、去意已决,本王就不勉强了,回去后还要与赵王和平原君说好,我韩国的生死存亡可是跟赵国绑在一起了。”
“父,父王,孩,孩儿想,想随老,老师一,一起去邯,邯郸,不,不知可,可否?”
“哦~?也好,既然你与吕公子今日行了拜师之礼,那就随吕公子去吧,要多跟公子学习,公子的本事可是大得很呐!本王今日领略了吕公子的风采,真是大感意外啊!此外,你到了邯郸,要把我的一番诚意当面告知赵王,让他赵国遵守盟约,他日秦国来犯也好相互援手。”
“孩,孩儿谨,谨记。”
陈政和苏代、韩非三人出了韩国王宫,那个放棺材的马车却已不知去向。
韩非招呼侍卫牵来三匹快马,自己回府上打点行装,与陈政约好在驿馆会合。
陈政和苏代回到驿馆,李牧上来就问会谈结果如何,当得知韩赵两国已折箭为誓、订立盟约,也是欣喜不已。
不一时,韩非的马车到了。李牧自己骑着马,荆锤仍坐在副驾驶位置上,陈政、苏代和韩非进了车厢,一行人离开新郑往北而来。
路上,陈政反复叮嘱,一定要绕过大梁,否则,那个魏无忌又是惊喜、又是意外的,自己的小心脏受不了!
绕得过大梁却绕不过黄河。来到黄河渡口,韩非的马车返回了新郑,五个人还有一匹马陆续乘船来到北岸。
不知不觉已近正午,远远看见前面有一家酒肆,就这儿了,歇歇脚去。
进去一看,里面只有四五张桌子。几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坐下,点了些饭食,各自吃了起来。
“店家,来一坛好酒,弄几斤肉,让我们哥儿几个喝个痛快。”从门外突然走进来三个彪形大汉,手里都拿着兵刃,其中一个长得相貌丑陋,额头上有一道明显的刀疤。
刀疤脸坐在面朝陈政等人的位置,反复端详着对面桌子边坐着的五个人。
苏代作为老江湖,不用看也知道身后来了几条咬人的恶犬,低头默默吃着,不做任何反应。依照他的经验,在外面但凡与这样的人撞见,不去注视、熟视无睹,早点避开便是了,若是因为一两个眼神交汇,或者一两句口角,惹来不必要的是非,那也只是一番人狗大战而已。狗可以肆意咬人,人可以咬狗吗?就算把狗一样的东西打败,自己身上留下几个狗牙的印记,又有什么荣光呢?人在世上,是与自己相匹配的人来往互动的,不是与那些呲牙咧嘴的恶犬争强斗狠的。有时候,躲一躲,让一让,忍一忍,是聪明的表现。凡事都斤斤计较、吃不得亏,认为自己有理走遍天下的,也许是个自作聪明的蠢人。
陈政只抬头看了几眼,那个刀疤脸就恶语相向而来:“诶!你小子看什么看,麻利儿的吃完滚蛋,再看把你们眼睛珠子挖出来当球儿踩!”
李牧和荆锤刚要发作,陈政一把拽住了李牧的胳膊,摇头示意他们俩不要轻举妄动。
此时的韩非离开了韩国,身后没有了御林军,一阳指的功力瞬间也是归零了。
刀疤脸见李牧和荆锤身上背着剑,坐在那里哈哈大笑起来:“现在这世道也是怪了,是不是个人都能背着把剑满世界招摇,留着自己抹脖子用的吧?哈哈哈哈!你们看,那个穿白衣服的小娃娃还用布包着剑,里面是烧火棍子吧?哈哈哈哈!他旁边儿那个小矬子,就你那个小个头儿,站一块儿你有剑高不?哈哈哈哈!”
另外两个大汉随声附和起来:“是啊,是啊!他们几个见了大哥连个屁也不敢放,还是大哥名头大!来,大哥,咱喝咱的,何必理会他们。”
“就凭你们大哥我在魏国的名号,还有在魏王跟前儿的份量,谁跟咱哥们儿找不痛快,大哥就让他一家子不痛快!来,喝!”
陈政听此人竟然号称跟魏王认识,倒是想听听这三个人的来头。
“大哥,咱们此番到了邯郸有何打算?”
“有个甚打算!我给魏王办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儿,这次给了我几个金饼子就打发我离开魏国,你们俩说,他魏王缺不缺德?”
“大哥小声点儿,人多嘴杂,咱可别嘴边儿跑了风。”
“怕什么怕?我都不怕,你小子有啥好怕的。你大哥我都他奶奶的离开魏国跑路了,还有啥不敢说的!”
“兄弟有一事不明,大哥给魏王办事儿,自然认得信陵君,这次为啥不请他给大哥求个情儿呢?他可是魏王同父异母的弟弟呀!”
“嘿嘿!就魏无忌那个怂包,大哥我还真瞧不上他。他只对守城门儿的、卖肉的屠户感兴趣,你们俩说说,他有个甚出息。怪不得先王不把王位传给他呢!就我给魏王办得事儿,随便拿出一件来,都能把他魏无忌吓个半死!”
“大哥,魏无忌跟守城门儿的、屠户是啥情况?”
另一个大汉一摆手:“这事儿你都不知道?还用大哥跟你讲?我来告诉你吧,就那个魏无忌,身为魏国公子,竟然亲自驾着马车请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儿去他府上赴宴,你猜怎么着,那个老头儿就是个守城门、插门栓的穷酸。为了请这个老头儿,魏无忌把魏国有头有脸的人都请到了,结果呢,让大家都干等了好半天。”
“哦?这是咋回事儿?”
“嗨!魏无忌亲自驾着马车去请,结果这个老家伙说城里的一个屠户是他的哥们儿,愣是让魏公子驾车过去说点事儿。魏公子二话不说,走着!结果这个插门栓的和那个屠户聊了半天,也不知嘟囔些什么,反正是废话连篇的,咱魏公子真有耐性,愣是和颜悦色的等着。”
刀疤脸一瞪眼:“什么咱魏公子!他跟咱们弟兄没个鸟关系!”
“那是,那是!咱大哥可是魏王的人,他魏无忌算老几!你们猜那个老头儿到了魏公子府上怎么样?”
“怎么样?你他奶奶的别卖关子了。”
“这个插门栓的老头儿到了公子府上,直接坐到公子旁边的上座,连魏国的丞相、将军、公子王孙们都得在下面陪着。那个魏无忌把这个老头儿可是一通吹捧,又是号称贤能,又是号称隐士的。你们说说,咱魏国的贤能之人都去守城门了,那不是说咱魏王有眼无珠嘛!”
“呸!大哥我就瞧不上魏无忌那张不温不火的脸。前一阵子听说从赵国来了个什么姓吕的,一个贱买贵卖的东西,也被这位魏公子敬为上宾,一百多人陪着,还赠了一把什么剑,又是出城接、又是出城送的,什么玩意儿!”
“大哥,听说那个姓吕的这会儿在韩国呐!”
“哦?他去韩国干什么?”
“听说是赵王派他去见韩王,也不知是为了何事。”
“大哥,咱管他是何事呢!莫不是韩王好那一口,他给韩王当王妃去了?哈哈哈哈!”
哪知此人话刚出口,刀疤脸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你小子不想活了?敢开韩王的玩笑。有些话大哥我能说,你们这样的货色也是能随便说的吗?什么韩王、魏王、楚王、赵王的,他们好哪一口我还能不知道吗?”
“那是,大哥对他们可是了如指掌。”
刀疤脸伸脖子看了看陈政他们,发现没有什么异样,又故作神秘的压低了声音:“大哥我此番为啥跑路?若不是因为三年前魏王看上了人家如花似玉的闺女,怎会派我去宰了那个不识时务的老东西。如今这个女子天天缠着魏王寻找她的杀父仇人,竟然还去找信陵君帮忙,害得大哥我在大梁待不下去,只好去邯郸避避风头。那个韩王也是个夜夜笙歌的酒囊饭袋,比起魏王强不到哪去。”
陈政他们装作若无其事的低头吃饭,若隐若现、断断续续的听见刀疤脸说什么魏王,什么女子,什么杀父仇人,还有什么韩王是酒囊饭袋。
陈政脑子里开始了一阵搜索,按说起来,魏无忌礼贤下士倒是确有其事,然而那个女子是谁呢?眼前这个魏王豢养的杀手又是谁呢?也许,自己距离这些谜题的答案并不很远,甚至已经到了触手可及的地步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