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两三刻钟,朱塬亲自向老朱讲解了关于‘升华’和‘凝华’以及戴三春笔记里的各种其他相关知识。
等自家祖上连连感慨了一番造化神奇,暂时放开这件事,朱塬才说起另外的一些:“祖上,昨天有人来我家送年礼,顺带说话,倒是让我又产生了一些想法。”
老朱闻言,却是笑容玩味地先抓住其中一点:“年礼?”
“是啊,”朱塬一点也不心虚:“马上就是年关了,我这个中书平章……做的应该还算可以,又是祖上宠臣,当然有人要巴结我。”
老朱问道:“都送了什么?”
“书画珍玩绸缎之类,不便宜,另外,还送了一个自家女儿给我,”朱塬说着,知道老朱急性子,又主动解释:“之前已经和祖上说过,我这里,规矩也是立起来的,金银之类,我是不会收的,书画珍玩,将来要么捐给博物馆,要么送到图书馆,其他一些,包括美姬啊,若是有……唔,祖上,如果您不同意,我以后就不收了。”
老朱微微摆手:“收吧,你心里有所拿捏即可。”
朱塬笑着点头。
这也在预料之中。
历史上的老朱,剥皮萱草,这是真的,但,对身边人的纵容,这也是真的。说到底,还是某人分裂一般的两面性。
随便说。
历史记载,汤和有姬妾两百余人,最终还算善终,往深了考虑……其他不提,要养活这两百多姬妾,就是一笔不菲花销,而汤和的年俸,洪武三年大封功臣时,作为中山侯,其实只有1500石,大概相当于1500两银子。
1500两银子养两百多姬妾,可能吗?
再说洪武三十年被杀的驸马欧阳伦。
欧阳伦是洪武十四年取了安庆公主,这可是老朱与马氏的嫡女,到洪武三十年,忽然被爆出私贩茶叶并纵容家奴殴打税吏等罪名。
税吏受不了了,上京告了御状,导致欧阳伦被杀。
这件事,后来还成为明初电视剧的经典段子。
可问题是,安庆公主夫妇结婚十余年,直到洪武三十年才事发,难道是第一次私贩茶叶纵容家奴吗,之前老朱能一点不知道吗?
那么,再想想,以老朱众所周知对子女看似严厉实则纵容的性格,若是完全没有外力影响,他会真的杀了自己的女婿,让自己和马氏的嫡亲女儿当寡妇吗?
要知道,之前的李善长案,李祺夫妇都只是流放。
再看细节,某个税吏进京告御状……
啧啧。
如果这件事没人在后面操作,一个税吏,能告倒当朝驸马吗?
所以,事情才能成为电视剧里的经典段子,因为,太梦幻了。
更何况,还有从洪武十三年到洪武二十六年,每一次风波之后,勋贵大臣倒台,抄家的结果动辄都是珍玩奇宝无数,但,这些人倒台的原因,却很少关联到一个‘贪’字。
老朱见朱塬忽然又不说话,陷入思索的模样,问道:“又怎的,俺都发话了,你还不满意呵?”
朱塬回过神,摇头:“就是想,祖上还是对我们太好了,这……反而也不太好。”
“你呵,就是想太多,这没甚干系的事情,莫要多想,伤神,”老朱笑着劝了句,还补充:“俺也是知道那‘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再说……你这一年来给俺讲了恁多些事情,俺心里都有数。你这孩子是有分寸的,俺才不管,但将来,你若过了分寸……呵,这怕是见不到,但若是有,俺也是不会饶了你。”
朱塬露出微笑:“祖上这么说,塬儿反而放心了。”
“你这倒……”老朱一时间想不到合适的词汇,干脆跳过:“还是说说那……你刚才的想法?”
“哦,对,”朱塬道:“想法……是陕西凤翔的庄家,他们这一代家主,庄木瑞,在陕西归附后,还当了凤翔知府,唔,祖上,我要声明,这件事和我无关,我这边是之后才关联上的。”
“哪里需要你解释如此清楚,”老朱念了句,又想了想:“庄木瑞……俺倒是记得,是遇春他每递上的名单,原先也是个什么的地方官,俺当时想着陕西要赶紧稳下来,就批了。你既有接触,觉得如何?”
“庄木瑞没有,来送年礼的是庄木瑞的二弟庄木绪,塬儿的印象,读过书,谨慎小心,也希望在新朝有所作为。我还和他说了,明年庄家可以多推荐几个子弟过来参加科举,”朱塬说着,又补充:“对了,庄木瑞一个儿子,叫什么……忘记了,反正,还跟随常大将军入蜀,也不知道功绩如何,祖上感兴趣,可以问问。”
老朱点头,表示记下。
朱塬道:“我能和庄家产生联系,还是祖上赏赐我那些美姬……是来自山西的罪眷,其中一个和庄家有所关联,是庄木瑞嫁到山西的女儿,庄家跟着过来,虽有看护,但也谨慎,没敢冒然想法救人……或者还没来得及,反正,就到了我家里。”
老朱嗯了一声,忽然又笑起来:“你……这性子也改改,好好的女儿家不喜欢,偏偏……得改改,改改……”
“祖上,让我们跳过这个吧。”
老朱:“……”
算了,还是等回宫,有老四。
朱塬也赶紧主动继续:“祖上,你是知道我的,我一直对商业很感兴趣,就问了庄家有没有经商,然后就聊到了往西的商路,也因此知道,大概20年前,西域的察合台汗国因为内乱一分为二,乱局一直持续到现在。”
老朱感觉自己有些明白:“你是想……趁势进取?”
“不是啊,祖上,”朱塬道:“现在咱们可打不起,发展经济才是第一。”
老朱点头:“俺当你也要冒进哩。”
“当然没有,”朱塬强调了一下,接着道:“我的想法是,咱们通过商业手段,先进入西域,详详细细地刺探一下那边的情况。关于这件事,我以前也和祖上讲过,咱们现在的农业时代有很大的局限,但,进入工业时代,任何一片国土,都会成为宝贵的资源,没有什么浪费的,所以,越大越好,更何况,那边是汉唐旧土,咱们这些华夏子孙,也有义务早早地收回来。”
老朱又笑:“俺倒是记得,那宋濂转告俺的,你说过一句……什么……不谈‘自古以来’,只说‘从今以后’?”
“这是最最底层的某种最根本的道理,其中的意思,是我不希望我们,还有子孙,被表面上的规矩束缚,”朱塬一点否认意思都没有,说道:“不过,祖上,塬儿当然也知道,某些‘自古以来’的惯例,是非常有用的,就像咱们讨论修撰《元史》时我也说过的,确认了元朝在华夏的正统地位,那么,对于元朝在极西极北之地曾经的领土,咱们大明也就拥有了正统的继承权,这可以让我们在将来的扩张中减少许多阻力。就说人心,人都是会骗自己的,将来,那西边的人,比如更西的欧洲,面对大军压境,或许一口气,抵抗到底,咱们就要耗时耗力损兵折将,但,如果我们给他们一个理由:这片土地法理上本来就是我大明的,你们也是大明子民,那么,人都是不想死的啊,他们自己一想,也有道理啊,然后就放下武器,乖乖当子民了。”
老朱点头,赞道:“你这,倒是透彻。”
“但又跑题了,”朱塬笑起来:“还说通商,通商的目的,一方面可以赚钱,祖上,这个我要再强调一下啊,不赚钱的通商,咱可不能做,作为礼仪之邦,表面上的礼节咱们当然要做好,但,根本上的利益,咱们可不能丢掉。”
“不能为了面子失了里子,”老朱附和:“这俺也知晓。”
朱塬道:“反正,就是这样一件事,庄家有商队……这也不是随便凑几个人就行的,要不然谁都能行商了。我呢,想着也投一点钱进去,若是能赚钱,就赚一些,不能,就当分担一下风险,关键还是祖上这儿,可以派一些谍子,跟着一起远赴西域,提前把西域各国的军事啊地理啊之类,摸索一番。说起来,情报学,这也是专门的一项学问,我觉得,接下来的军事大学,该要专门开一个类似的专业,嗯,就叫情报专业。”
老朱想了下,说道:“这派了谍子去西域是小事,你看着安排就是,倒是……你说这‘情报学’,似乎很有些说头?”
“当然了,”朱塬道:“后……我相信,后世的国家,都会设立专门的情报机构,为了国家利益,在国内外进行各种或公开或秘密的情报刺探。说到这里,祖上,拱卫司……我觉得这名字挺普通的,一直都想提了,改成‘锦衣卫’,绝对好,或许不是世界上第一个官方公开的情报组织,但肯定是咱华夏历史上最有名的一个。”
“锦衣卫……”
老朱念叨了一句,也明白自家宝贝二十三世孙刚刚话语里的意思,还是顾忌门口守卫,转了一下口风,但,华夏历史上最有名的官方情报机构,看来,是确定的了。
想着又忍不住问道:“这……怕没什么好名声吧?”
这当然也是问以后。
老朱对此完全能够想像,毕竟监视刺探这种事,从来不算什么正大光明,要不然,也不会成为华夏历史上最有‘名’的一个。
“若只是对内,肯定不好,”朱塬也不隐瞒,说道:“但,接下来,咱们若是将锦衣卫用作对外开疆拓土,那么,他们就是咱们大明的英雄,甚至,将来就是民族的英雄。”
“这名字呵,倒也有意思,”老朱道:“既是你这么说,就改成个‘锦衣卫’吧,唔,改了之后,你……既是知道什么‘情报学’,可是有兴趣来管一管?”
朱塬摇头:“我肯定会帮忙出谋划策的,祖上,管是不敢管的,这种组织,祖上一定要选对自己最忠诚的,而且,也只能是对祖上一个人忠诚的人来管。”
老朱笑起来:“你这孩子,难道不是么?”
“是啊,”朱塬发现自己把自己套坑里了,连忙点头表示肯定,又笑着道:“可是……祖上,我是皇族啊,还是要避嫌的,说直白一些,祖上,我这种,应该是被锦衣卫管着的那种,而不是让我去管锦衣卫。”
老朱顿时不喜欢:“又说的什么傻话。”
“不好听,可能也伤感情,但,都是真话,”朱塬道:“祖上,塬儿也是忠心,才敢这么说,若真是有私心,很多话我都是不该说的,或者,该朝着对我最有利的方向去说,可我不能这么做。因为,嗯,也算是一种‘良药苦口’,看似不好听的话,不好看的事情,实际上,都是对咱家江山长久传承有好处的。”
朱塬说到这里,老朱也正色起来:“你这话也对,将来……该是多说,多说,莫要有什么顾忌。”
朱塬又把事情拉回:“那么,祖上,商队的事情,就定下了。”
“定下了,”老朱道:“俺会吩咐陈赊给你挑人,具体如何去做,你们自去商量。”
朱塬点头。
再想想,说话间,实际上定下了三件事。
通商刺探,情报专业,还有……锦衣卫。
早就想说锦衣卫了,倒是这次总算没忘,终于提了出来。
不过,这一次,第一任锦衣卫指挥使,肯定不会再是毛骧,曾经的毛骧可谓典型的狡兔死走狗烹,这一次,改一改也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