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塬吃罢午饭,回到西屋小厅,何瑄很快带了金三护和钟合过来。
两个蒸汽机制造团队暂时都还在平章大宅的西南两个小院内,不过,最近也已经确定全新选址,还是在玄武湖周边,往北一些的幕府山南麓。
朱塬之前考虑过在东边翠洲上建造工坊,还已经让人动手施工,然而,因为事情变化太快,蒸汽机提前很早做出,要正式建造更大型的工厂,翠洲就显得太小。
朱塬倒是因此又想起上午的事情。
陶安说起,国子学改制的大明国立大学将会选址在玄武湖北岸的红山以西,再加上金陵大学在红山以东,后湖医学院在红山南麓。另外,还有尉赞挑选的三处在幕府山北麓江畔的造纸作坊,以及乔旺负责的玻璃工坊和水晶工坊和陆倧负责的钢笔工坊……
现在,又有了机械工厂。
朱塬觉得,接下来,完全可以将玄武湖周边打造成一个工业区和大学区的综合体。
嗯。
这种结合,或许可以叫‘科技城’。
毕竟当下别说蒸汽机,其他诸如玻璃之类,也都是高科技。
钟合与金三护进门后照例见礼,还如同之前的尉赞二人那样,不肯在朱塬面前的靠窗小桉另一边坐下,不由又想着稍后吩咐在这边也开辟一间会议室,一张长桌,隔得远些,主次分明,也就不会有太多尊卑之类的顾忌。
两人不肯坐,朱塬也不勉强,直接说起正事:“祖上已经批准了成立大明机械集团,正三品规格,不过,暂时不设主官,由我分管。你们两个,我最近考虑,就不合二为一了,都是祖上给的正七品,平级,那家各做各的,也能形成竞争,催促上进,唔……这里要记得,竞争一定要是良性的,比谁更快做出产品,以及谁做的产品更好,诸如此类,明白吗?”
“大人,这是定然。”
“必不负大人所托,小的与钟兄也是惺惺相惜。”
两人一起保证着。
朱塬满意点头,还提醒金三护:“已经是朝廷官员,要说下官了。”
金三护讨好地躬低了一些身子:“大人对小的有再造之恩,小的在大人面前永远是个小人,不称下官也罢。”
“态度不错,但规矩还是要的,”朱塬笑了下,说道:“而且,万一习惯了,在外人面前说漏嘴,你我都可能会被弹劾。”
金三护这才答应。
朱塬将那份皇帝陛下批阅过的方案推过去:“这个……嗯,直接给你们不合适,我也要留个档桉,这样,稍后我让人抄录两份,内容是我写的,后面还有祖上批复,我希望你们认真执行。这里,我再交代其他一些。”
两人竖耳恭听。
朱塬梳理了一下,说道:“大明机械集团之下,你们分别组建金陵机械一厂和金陵机械二厂,呵,谁是一谁是二就无所谓了,钟合你是一厂经理,三护你是二厂经理,这是末节,终究还是要凭借产品说话。你们如果都做不好,我将来还会成立三厂、四厂、五厂、六厂。”
两人顿感压力。
朱塬打量着他们表情,继续道:“再说编制,蒸汽机关乎大明未来,因此,祖上批复了我提请的第一批5000工匠的规模,你们每人2500个名额。不过,这2500人可不是随便招收的,必须要有一定工造技能的匠人才能加入,你们还需要负责把他们培养成合格的机械工匠。因此,这件事不是一蹴而就,未来三年,这是朝廷正在酝酿的一个三年计划,三年时间,你们逐渐能把人数招满并全部培养出来就可以。我也明说,三年之后,等你们招满了人,再做出几款可以批量生产的蒸汽机成品,那么,你们至少能升到正五品,这是各部郎中的级别。再往后,能不能更进一步,看情况。反正,做的好了,你们你们都是正三品,也不是没有可能。”
两人听到最后,振奋期待之余,一边再次连连保证,一边内心也不由盘算。
金三护短暂迟疑,说起一个:“大人,这……人多了,小……下官怕是管不过来,不知能否……下官是说,下官斗胆,听闻这次科举考生……”
朱塬见金三护磕磕绊绊的模样,明白他意思,不等对方说完,主动接道:“可以,我还会亲自过问,挑选一批士子给你们,而且,将来,金陵大学和工业大学等院校的机械专业学生,肯定是要到你们手下工作的。呵,对于这个,我的要求是,你们不要因为出身匠户就自卑,觉得在读书人面前矮一头,但也不能怕别人太出色就打压对方。记住一点,你们现在已经不是单纯的工匠,还是朝廷官员,制造蒸汽机的同时,你们还有一个职责,就是把手下人用好,只要能让他们发挥出自己最大的能耐,做出成绩,你们就算有功劳,将来升迁还是紧着你们。”
这么说着,朱塬想了下,笑着补充:“就像我,你们让我去打造那些精巧部件,我是做不来的,最多画一些图纸给你们。但我能把你们这些能工巧匠用好,我就有功,上次演示后,祖上就因此给我增加了一个从一品的荣禄大夫职衔。同样,将来你们作为上官,能力都不再是决定性的,心胸才是关键,你们要明白‘上者劳人’的道理,不能小家子气。”
】
“下官谨记大人教诲。”
“下官记得了。大人,你是那天上星宿下凡,下官怎能相比呵。”
朱塬听到这个,有些好奇,不知民间传闻自己是哪个星宿。
文曲星的话就太俗套了。
倒也没有无聊追问,接着道:“再一个,关于工匠的待遇,文书里有提及,我还是说一下,祖上亲自批准的,按照士卒规格,基础工匠,只要达到入职标准,每月给米一石,另外还会统一建造安置社区,分发房产。而且,这也只是开始。将来做得好了,他们还会得到提拔。总之,不同的管理等级,不同的工匠等级,俸禄也会不同,说白了,这都是鼓励大家上进,具体细则,我会亲自盯着,逐渐拟定完善。”
官办造纸作坊那边,普通工匠的月俸只有六斗米,朱塬前些日子见到的简五就觉得非常满足。现在,机械工厂的工匠月俸提升到一石,等于兵户待遇,还不用上阵杀敌,可以想见其吸引力。
钟合与金三护听朱塬这么说,都有些惊讶。
稍稍迟疑,金三护道:“大人,每月一石俸米,这……太多了些罢?”
钟合跟着附和。
两人不算底层工匠,但对底层却也非常了解。
不说这年代普遍贫寒如同工奴的匠户,就说农户,比如一个五口之家的佃农,租地30亩,假设亩产两石,这属于江南中上水准的田地,地租比例因此也高,按照七成计算,一家人一年能落到手中的,只有18石粮食。
这还不考虑种地本身的成本、年景的差异和其他赋税徭役开支。
实际当然不能不考虑。
因此导致结果,五口之家,看似不错的18石收成,根本无法满足温饱。长期的‘入不敷出’,才是这年代底层农户的日常状态,佃农往往是不断拖欠主家,最终拿喜儿来抵债。
相比起来,同样的五口之家,若是有个劳力能成了这机械工厂的工匠,每月1石米粮,一年就是12石,而且旱涝保收,还会免去其他赋税和徭役,又只是一人付出,家里其他人可以另外寻找营生补贴家用,那样的话,那种日子,想想都滋润到不得了。
朱塬也明白两人为何觉得太多,如果是曾经的资本家,他会很赞成。
现在,立场不同,考虑事情的角度自然也就不同,因此摇头道:“与蒸汽机所代表的未来相比,基础工匠每月一石粮食,我还觉得少呢。只是现在也不适合给更多。说起这个,是要提醒你们,将来工匠禄米难免要过你二人之手,我的要求是,别贪,该多少就给工匠多少。要不然,下场我就不说了,你们自己想。我还是刚刚的那些话,你们把事情做好了,将来高官厚禄,子孙富贵,一个都不会少。”
说到这里,朱塬停了停,想起一件事,笑着说道:“关于这个,倒是让我想起早前和人说过的另一个道理,这人呢,富贵都是有数的,你们现在伸手贪一些,不仅提前消耗了你们自己的富贵前程,甚至是把子孙的那一份也都给耗没了,将来,如果没能忍住,事发了,该砍头的砍头,该发配的发配,再后悔,想回头,都不可能了。”
钟合与金三护再次保证,还战战兢兢模样。
至少当下,两人都很听得进去,甚至有些被吓住。
说完这个,朱塬想了想,更多细则都在面前的文书里,一时没有更多,便总结道:“反正呢,三件事。首先,认真把各自的一摊做好,良性竞争,我保证你们前程无限;其次,要有开阔的心胸,善于用人。最后,管住手,不能贪。就这些,你们可明白?”
两人一起拱手长揖,再一次郑重答应
等两人直起身,朱塬又点了点面前文书:“抄好了我会让人送给你们,接下来,你们首先要做的,尽快挑选更多人手,先把幕府山下的工厂建立起来,需要什么,无论人或物,都与将作司联系。碰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或者有人刁难推诿,直接来找我。嗯……现在也是,最近有问题吗,恰好说说?”
两人都是摇头。
“那就这样,”朱塬起身送客:“你们各去忙吧。”
两人又是一礼,金三护还阻止朱塬动作:“大人坐着就好,下官告退。”
“恰好要午睡,这里可躺不下,”朱塬朝外面示意:“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