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果停下脚步,想了想,才笑着说:“可能是有过更好的东西。”
于蝶不懂。
她在小姐身边一直待着,怎么会不知道小姐有比县主位置更好的东西呢。
“坐这个位置的人是要付出责任的,可是我还什么都没有做。”白果继续往前走,目光一直落在那夜空的半弯月上。
于蝶懂了。
一般县主都是亲王的女儿,只有做出功绩才会是郡主。
可她家小姐什么功绩都没有就直接坐上了县主位,容易让外人借此说事。
“五月二十一是外祖母的生辰,六月十七是太后生辰。”白果算着日子。
皇上如果想要主动出击攻打夷丰,就需要有钱、有粮食、有衣服、有伤药以及让朝臣以及其他国家信服的理由。
所以这一通安排下来再快也要等到明年。
而她在过完这俩人生辰之后的时间就可以做自己的事情——经商!
她祖母是当年户部右侍郎的嫡长女,现在的户部左侍郎的姐姐,可以说一家人都是和账本打交道。
所以白果多多少少受老夫人的影响,对银钱十分喜爱、却也不吝啬。
在凤州时她也有几家自己的店铺,也时常会帮祖母查她店铺的账本,而二叔家的日常花销也被祖母一己承包。
开始的时候她不理解祖母每年为什么要花这么些钱给二婶,后来住的久了就明白了,也是那个时候就知道银钱的好处。
而这十年,她的吃穿用度更是顶顶好的,二婶待她犹如亲女儿。
一嫡一庶俩位堂哥彼此再有矛盾,在她这里对她都是亲厚的。
所以白果很看重利益。
回到院子里面的时候就见到了别夏,跪在院子中央,背脊直直的。
于蝶偷偷看了白果一眼,却见白果并没有什么表情,就像是没有看到一样。
于蝶就不做神,只扶着白果向闺房中走。
白果走的向来不快,一有声响别夏就回过头看白果,却等了有半盏差的时间才等到白果走到近前。
别夏没有做声,直到白果要走过去了才轻声唤了一句:“康乐县主。”
别夏是个机灵的,二婶家没有嫡女她会直接叫她小姐,回来后会随着这些人的叫法叫她‘三小姐’,今天圣旨下来了就叫县主。
“嗯。”白果应声,于蝶就乖巧的扶着白果走到一边的石椅上坐下,院子里面的其他丫鬟立刻送上茶水。
只是一个字音,别夏眼睛‘唰’的亮了。
她跟了白果三年,自然知道白果是很忙的。
从早上起床给老夫人请安、给二夫人请安,然后要跟着老夫人学看账、管家、收租子、学茶艺、学插花、学调香……
每十日里还要陪着老夫人去指定的寺庙里面里面烧香俩次,每次会在寺里面住一晚。
一有闲下来的时间要和教导师傅学琴棋书画,还喜欢腾出来一些时间看收集回来的各类书籍。
偶尔会戴着面纱和老夫人、二夫人、嫡长子白明鸿公子、庶二子白明绍公子和嫡四子白明正小公子一起出去踏春、看景、玩闹……
所以平时只要她们犯的错不是很严重,白果都不会计较。
就比如她三年的时间中总要叫白果早早起床,但是白果也一直没有和她说过重话,只会在起床之后练字、读书、弹琴……
她记得这么清楚也是因为她首次见到一个女人可以活的这样的卓越,她也是真的羡慕。
但是有些话是不能往出说的,一个丫鬟竟然妄想这些,说出去就要被发卖掉的。
“康乐县主。”别夏重重的磕了一个头,直起上身对视上白果的眼睛,郑重道:“奴婢之前确实心有妄想,这才会惹出这些事情,让县主烦心。
可县主却心慈只让奴婢思过,并不处罚奴婢,也没有放弃奴婢,让奴婢有改过的机会,奴婢在这里叩谢县主大恩。”
说完别夏再次磕了一个头,才又直起身说道:“奴婢跟在县主身边三年时间,三年中虽有自己的小心思,但一直以来尽心尽力、从未做过对不起县主的事情。
今日奴婢也以奴婢父母起誓,此龌龊之事以后绝不再犯,此后也必定尽心尽力伺候县主,求县主让奴婢回您身边继续伺候。”
白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等别夏重新磕头直起身才问:“说完了?”
别夏一愣。
在她的想法中,白果没有降她的罪,没有处罚她不就是因为还要她伺候吗?!
她知道白果的贴身丫鬟只有她和于蝶,可是于蝶是个脑子不清醒的,所以事事还需要她去处理。
既然还需要她,那她今日表一番态度这件事不就可以过去了吗?!
“别夏,我现在是县主,有的是丫鬟来为我做事,机灵的也不止你一个,我想要什么样的丫鬟,就有什么样的。”白果再次轻抿了一口茶。
“我从最开始就说了,你要仔细想想你有什么能让我放过你地方。可你现在说的这些,都不足以让我饶过你、继续用你。”
白果指节划过茶托,将茶杯放下,“你要说尽心尽力、要说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情,这些于蝶比你做的都要好。那你现在的意思是在告诉我,你已经没有用了吗?”
别夏瞳孔猛然一缩,急忙道:“不是的……不是的县主,奴……奴婢……”
别夏急出了一头冷汗。
她有什么?
她忠心不够,甚至不如于蝶。
她机灵,可是做丫鬟的有几个不机灵?!
于蝶这样蠢笨的才是少数!
她了解白果的习惯,可这些只要是在白果身边待几个月就都清楚了。
她有什么是白果喜欢的?有什么是白果需要的?
对,一定有!
不然她不会坐在这里听她说这些话!
那是什么呢?
是什么让白果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愿意听她这些话的?
这些年她一直心思不正,这些年只想给自己找一个可以锦衣玉食的男人,所以在白果身上下的功夫不足她原本在公子那里下的心思的三分之一。
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一直是一等侍女,甚至白果每每出去都会带着她。
这就说明白果根本不看重她是否忠心这件事。
而昨日闹出来事情之后白果也没有第一时间找她算账,而是确认了白家大门是否关着、夫人是否知道这件事……
也就是说白果根本没有在意她,只是在意这件她惹出来的麻烦事。
可如此不在意她,却愿意给她时间反思,现在还听她说话、浪费掉她读书的时间……
说明……
说明——
答案在这件麻烦事中。
可是……可能吗?
这等龌龊的事情里面,能让白果看到什么好的一面?
别夏身上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服,脸色在月光下格外的白。
“奴婢……”别夏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手臂开始发抖,“想不……”出来。
不……
不对!
她昨天做的事情闹成那样,已经足够让白果将她发卖了。
可是现在她还有开口求饶的机会。
说明这个答案很重要!
别夏垂下来的胳膊抖得更厉害了,就连声音都开始打颤,“奴婢……在跟县主前是跟着大公子的。大公子身边多是小厮,奴婢就一直用心服侍,想要让大公子看重奴婢,能让奴婢……能让奴婢做一个妾。”
——但是有些话是不能往出说的,一个丫鬟竟然妄想这些,说出去就要被发卖掉的。
一个丫鬟,妄想做主子……
别夏声音中的颤意更重了,字音因为更咽开始模糊,“奴婢在被卖给牙婆之前是偏僻村子里的丫头,从奴婢有记忆开始就年年要饿死人、年年要冻死人,周围能活下来的村民都是靠卖儿卖女……还有卖媳妇儿。”
“奴婢就是因为家里面的弟弟没有吃食被卖掉的,走的时候,奴婢的娘死抱着奴婢哭着说对不住奴婢。”
“奴婢跟着走的牙婆只会给一口吃的,让奴婢这些人饿不死就行,可是每天都要走很长的路,有人走不动,会被打,有人卖不出去,也要被打,死了的话,还要被骂赔本的贱货。”
“所以奴婢不想……不想嫁给庄稼汉,奴婢不想以后的孩子被卖掉,不想以后做了别人媳妇儿还要被卖掉。”
别夏脸颊上都是流下来的眼泪,浑身发抖,不知道是因为说了这些还会被发卖的话,还是想到了小时候的那些画面。
“奴婢……奴婢想要活的好一点,奴婢想给自己谋一条出路,奴婢不想以后的生活是重复奴婢娘的生活。奴婢刚开始听说要伺候县主的时候,奴婢因为要离开大公子难过了一阵子。”
“后来奴婢看着县主练字、弹琴、画画、下棋,还有做那些奴婢看不出意义的东西时,就觉得县主以后一定会嫁给一个好人家,到时候奴婢就有可能做一个姨娘,就不用怕了。”
“可是……后来奴婢听说县主是要进宫的,进宫不能带下人,那奴婢到时候没有了县主撑腰,又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奴婢还是会被随便指婚出去,可能就要继续过奴婢娘的那种生活,奴婢……奴婢害怕。”
白果在白府不受宠,那她的丫鬟是可以被当家主母随便指婚的,甚至可以在发卖出去。
怕是别夏打听到她活着的可能不高,又怕当家主母后面反应过来直接开始发卖人或是指婚,这才着急开始去给自己找出路。
于蝶在白果身后站着,听的直抹眼泪。
她家卖她也是因为有了弟弟,要给弟弟补营养,只是她运气好,这边刚被卖给牙婆,牙婆就听说古武县里面的白通判要先买一批下人训练着,伺候过几个月从京都过来的老夫人和侄女。
她们一批人被牙婆喂得饱饱的才去,果然她们被留下了很多人,然后就被教导,只是她笨,所以第一批被分过去的人里面没有她。
只是不过一年,就听说有一个小丫鬟在二夫人的嫡长子白明鸿去找白果出去玩的时候竟然借机勾引,所以里面最蠢笨的她就被挑中安排过去了,一直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