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过?”
吕方说。
掌柜的眼神很复杂,“您这两本都快要在咱们这传疯了啊,可惜……”
他很是惋惜,“咱们成都郡本土没有书斋得到您的首肯印刷,那潭州的登科书坊离咱们这太远,好不容易夔州新开的登科书坊让咱们看到了有充足货源的苗头,这本《天龙八部》却突然就没了后文,登科书坊也关了张。”
说到这,掌柜的小心翼翼看着吕方,“殿下,老朽多嘴,莫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唉……”
吕方眼中浮现出担忧之色,“我也不知道。”
他还是没有将自己和许臻的关系给说出来。
虽然即使和这静文书斋的掌柜多几句嘴,也应该影响不到许臻那边,但有时候有些不经意的麻烦,往往就是因为管不住嘴。
老掌柜的点点头,没再多问。
然后看着吕方就这么离开书斋,兀自仍觉得有些晕乎乎的。
他只是个普通商人而已。
吕方竟然会亲自来他的书斋,这已经让他很是惊讶。
而吕方竟然还是“十郎居士”,这更简直是让他觉得匪夷所思了。
原本以为,十郎居士要么是个老头,要么就是个才华横溢的读书人。按理说,十七殿下应该没心思弄这些才是。
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老掌柜的忙不迭跑回到柜台里,仔细端详吕方留在这里的纸稿。
……
大渝西北,庆兴郡。
郡内地形复杂,有沙漠、戈壁、草地、山脉、雨林等等,但总体较为贫瘠。
不过却也是大渝西北方向的交通、商业要道。
同时,也理所当然是军事重地。
做为大渝最西北的边陲之郡,庆兴郡经济、民生并不突出,甚至于在北方都颇为落后,更别提和南方沿海诸郡比较。
但庆兴郡的地盘,是大渝诸郡中最广的。
比寻常两个郡还要大。
庆兴郡内的禁军也是诸郡中最多的。
可能有数郡禁军的总和还绰绰有余。
二十万!
西北禁军二十万,便全是驻扎在庆兴郡内。
自大渝立国以来,这二十万西北禁军,便是大渝朝廷抵挡大辽、铁蒙等国铁骑的一面最具分量的盾牌。
虽说十多年前梁释率着这支禁军兵压成都郡,让天下议论纷纷,也成为西北禁军无法抹去的污点,但不得不承认,哪怕直到现在,西北禁军也仍是大渝西北侧的守护神。
若非是有这支雄兵驻扎在庆兴郡,大渝西北千里土地上的无数百姓都得惴惴不安。
而这样的地方,也自然而然成为京都及地方上勋贵子弟们镀金最好的去处。
毕竟但凡只要在西北禁军中待过些时日,回去以后就能昂着脑袋说,老子可是在大渝最厉害、条件最艰苦的军中当过兵的。
即便实际上,在驻扎西北的号称二十万禁军里,真正挡在最前沿要地的将士,其实只有那么不到五万人。
这五万人,才真正是西北军中的百炼老卒。
也是西北军中真正吃过大苦头,见过大场面的人。
风门关。
一座横亘在庆兴郡往大辽国去的路上的关隘。
整座关隘由黄土、石头堆砌,但早都已经看不出来原来的颜色。
外墙是一种近乎于黑色的深沉。
此时此刻,在这数丈高的黑色土墙墙跟下,坐着十数个穿着软甲的兵丁。
都是斥候。
最中间那人看着得有四十多岁,身形瘦弱,五官也不出彩,眼睛看似木讷,但实际上却偶有精光闪烁。
虽说这些斥候只是散乱坐着,但看他们的朝向,俨然是以这人为中心。
“头儿。”
汉子左侧,是个五官颇为俊俏的年轻人。脸色很明显要比之其余斥候白净些许,还没有晒到黑得发亮的地步。
他嘴里叼着棵草,有股子似乎在根子里的吊儿郎当的劲,抽了抽鼻子,“咱们风门关的这些城墙,真是被血给浸成这样的?”
“不全是。”
实际上年龄其实比这个俊俏年轻人也就大上五岁,但已经在西北禁军中待了八年光景斥候队长说道,“主要是风吹的。”
年轻人砸吧砸吧了嘴,“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是血浸的。这要都是血,那得死多少人?”
“你以为,这风门关死了多少人?”
队长忽地哧笑了声。
他不是很喜欢这个从京都来的年轻人。
什么时候,风门关也成为这些家伙能够镀金的地方了?
虽说这个叫翟阳州的小子是武安侯的儿子,武安侯当年也是员猛将,但可不见得儿子就能像是老子那么生猛。
在风门关的士卒,从没想过自己能和那些在京都养尊处优的勋贵子弟们成为一路人,也没想过去成为一路人。
自然,就更不想这样的勋贵子弟被安排到自己的下边。
也亏得是翟阳州在被安插到这支斥候队伍中后,既没有勋贵子弟的跋扈,也能吃苦,这队长才乐意搭理他。
但也就仅限于搭理而已,亲热,绝对谈不上。
“多少?”
翟阳州问。
眼睛眨巴眨巴,看起来人畜无害,和当初在京都面对吕方等人时的跋扈,那完全是两个模样。
“单单就这城头上和关隘里头,起码埋了不下十万冤魂。”
队长指了指头上,撇了撇嘴。
然后又指向北边,“至于这外边,那就更是不计其数了。呵,如果这下边不是沙子,而是泥巴,这些年这块地上淌的血,早他妈的攒成河道了。”
风门关以北,是长达上十公里的峡谷要道。
辽兵要入大渝,除非绕道极远,否则这峡谷要道以及最后的风门光就是必争之地。
以往,辽兵入大渝打打秋风,压根不会选择从这里南下。
仅有的几次强取风门关,都无一例外是大军压境。
所以,风门关虽说经历战事不多,但都是大仗、硬仗。
死伤,自然也是无数。
“啧。”
翟阳州闻言砸吧砸吧了嘴,“可惜,辽国那些家伙就敢再那边杵着,也不敢攻过来。要不然,小爷定让他们瞧瞧厉害。”
“呵呵。”
这话说出口,却是惹得周围他几个袍泽都不禁嗤笑起来,颇为不以为然。
“你还是别可惜了。”
队长说道:“真要杀过来,你这家伙怕是要尿了裤子。别以为随着我们出去溜达了几趟,就了不得了。”
他并不掩饰眼里的鄙夷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