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老师摇晃着云乾的肩膀说了很久。
最后,他放开云乾,云乾如同一滩烂泥般软了下去。
酒老师深深地叹出一口气,坐了下来。
“云乾,我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听得进去我说话。但不论你能听进去,还是听不进去,我都要说。”
“其实我从见到你和千音的第一面就觉得不对劲,你们俩其中一个人的身上有一股很奇怪的气息,但我当时分不出到底是你,还是千音。”
“所以我答应了千音的要求,帮你们训练刚从黑市买下来的四个小少年。我很确定就是你们两个人其中一个,可是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依旧分辨不出究竟是谁。”
“直到雨萱在寺庙里勤恳叩拜,直到她说出惑帝和太子已经被人杀死,我才敢大胆地下一个定论:有问题的人,是千音。”
“既然你跟千音之间的缘分已经断了,她对你如此无情无义还想杀了你,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在你跟千音接触的时间里,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她有异于常人的地方?有没有什么很诡异的事情发生?”
“云乾,你的回答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对整个惑国也非常重要。”
“如果千音真的是在皇宫中作祟的‘邪物’,那我必须要铲除她,这是我的使命和责任,我必须为天下百姓负责!”
云乾看似眼神和脑袋都在放空,但酒老师说话的时候,他一直都在听。
当酒老师问完以后,他几乎是在瞬间就想到了千音的隐身术。
如果说千音有什么东西异于常人,那唯有隐身术。
如果说有没有什么事情很诡异,那也是隐身术。
自从酒老师教习云乾知识以来,他看了很多书。
这些书上也记载了很多奇门遁甲,各种幻术,但是隐身术他是真的没有看到过。
他顶多看过障眼法,而障眼法跟隐身术有本质的区别,根本不能放在一起比较。
云乾学习得越多,知道得越多,就越是容易猜测千音说跟江湖道士学的隐身术,其实是在骗他。
但每一次他跟千音的离宫,又确确实实使用了隐身术。
对于千音而言,隐身术这么神奇又诡异的术法是真实存在。
这种疑问放在以前,云乾也不会在乎。
他管千音会隐身术还是障眼法,只要他能见到千音就好。
可刚才酒老师的一番话让他意识到,如果他真的把千音会隐身术这件事说给酒老师听,那酒老师绝对能以此为证据,证明千音正是霍乱朝纲、在皇宫中作祟的“邪物”!
“云乾?云乾,我知道你听到我说的话了,你振作起来,好好想想。你跟千音的关系那么亲密,你仔细回想一下,是不是曾经发现过千音有不对劲的地方?”
酒老师还在催促。
云乾的心脏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仿佛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千音是邪物?不,她绝对不是!
惑帝该死,因为他竟然试图侵犯自己的亲生女儿!
太子也该死,他的手上沾染了太多无辜之人的鲜血,他还是一个变态,他死一次都不够给冤魂偿命,他死有余辜!
就算千音杀了他们,那千音也有充足的理由,她不是邪物!
至于千音要杀他?
不,千音给了他选择,给了他逃命的机会,而现在,他也好端端的活着不是吗?
或许千音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杀他。
或许千音只是想了一个理由让他离开皇宫。
或许千音……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她是不是知道自己会被视为邪物?
她是不是知道自己可能会死?
所以她推开了他,不是因为她所说的“玩腻了”,“是一场游戏”,而是她不想连累他!
云乾立马从地上站起来,大脑一片兴奋!
是这样,一定是这样,一切都被理顺,他终于想明白了!
酒老师被他的突然动作吓了一跳,试探性地问道:“……云乾?”
“酒老师,谢谢你!”云乾冲过去给了他一个拥抱,莫名其妙地笑着说,“我想明白了,因为你的话我想明白了!”
酒老师不知所措。
云乾的笑容逐渐收敛,眼神逐渐坚定。
“她不是不爱我,她是想用这种方式保护我!可我要让她知道,我宁愿跟她同生共死,也不愿意被她保护着这样苟活。我要回宫,我要回去跟她站在一起!哪怕是死,我也要挡在她的面前先死!”
酒老师一听,赶紧拉住他的衣服。
“云乾,现在宫内一片戒备森严,就算你武功不错也抵挡不了那么多人啊!你这样去就是送死,还没见到千音就死了!”
云乾的一腔热血被酒老师的这番话给浇灭。
因为他发现酒老师说得对。
就算他想为了千音死,那也得先到千音的面前,否则死在任何地方都是白死。
“一定会有办法的……”云乾开始敲打自己的脑袋,“快想啊,想出一个好办法来,时间不多了!”
酒老师看着云乾这一系列的动作,觉得可能是高烧把他的脑子给烧坏了。
这小子怎么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伤心至极千音抛弃了他,一会儿又坚定不移地相信千音是不想连累他死?
而且最重要的是,云乾一直在转移话题,一直没有回答他千音有没有异样诡异的地方。
酒老师的人生经历丰富,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他深谙一个道理:不否认就是默认。
也就是说,云乾肯定想到了和千音相处中,千音异样、诡异的地方,但他就是不说。
他是为了保护千音。
想到这儿,酒老师不禁长叹一口气。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随。
云乾爱千音,爱得至情至深。
那么,千音到底爱不爱云乾?
长乐宫。
斑马线把他“监视”到的画面投射给千音看。
【音崽,云乾好可怜啊,他应该没疯吧?他的精神状况看起来有点不正常。】小团子趴在千音的腿上,心疼极了。
千音懒洋洋道:“没疯,很正常,甚至思路都清晰了。所以你看,虐一虐能增加智商,让他把事情想得更明白,都不用我给他信息让他拼凑出完整的真相,他自己光靠猜就能猜出来。”
斑马线无言以对。
过了一会儿,他又有话说了。
【可是音崽,就像酒老师说的,现在整个皇宫都戒备森严,他根本进不来。那他应该想一个什么样的办法才能进来?窝感觉没有合适的办法啊。】
千音说:“确实以他目前的状态进宫会很难,但是没有办法可以创造办法,这有什么难的。”
“赫连楚影不是很快就要登基了吗?”
“那就在新帝登基之前去寺庙祈福。至于这个寺庙嘛,就选雨萱所在的寺庙。”
斑马线睁大眼连连点头,【那这样一来,所有人都能到齐了诶!雨萱本来就在寺庙里,酒老师是天寂大师也可以自行出入寺庙。】
【而寺庙在民间,云乾想办法进寺庙总比想办法进皇宫容易许多。音崽,你真的好厉害鸭,随便一想就能想到破局的办法!】
“那当然了。”千音伸手蹂躏小熊猫团子肥嘟嘟的小脸,“我是谁?我可是你的主人,我当然比你厉害,比你聪明。”
【呜呜呜放开窝啦,脸痛痛!】小熊猫团子在千音的掌心撒娇卖萌。
……
新帝即将在寺庙祈福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当云乾得到这个消息后,他是既激动又担心。
激动终于可以有个机会再次跟千音相见,担心同样收到消息的酒老师会对千音不利,伤害千音。
于是这天晚上,云乾找酒老师一起到客栈喝酒。
满桌的好酒好菜,酒老师看了一眼,笑着坐下来。
“今晚这是鸿门宴吗?”他开玩笑地问道。
云乾连忙摇头:“不是!”
酒过三巡,云乾才说出今晚的目的。
他举着酒杯道:“酒老师,你应该已经知道千音要去寺庙祈福的事情,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酒老师直接用酒壶喝酒,听到他这么说,摆摆手道:“云乾,你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是不会答应你的,这是一个好机会,你不说她是不是有异样诡异之处,那我就自己去试探,自己去看。”
“酒老师!”云乾居然直接给他跪下了。
“云乾,你这是……”酒老师一脸惊讶,也一脸的无奈。
云乾的眼中满是恳求,“就这一次,这次过后,你想怎么试探、怎么看我都不会再拦你。但是这一次,我求你不要去。我想跟她再见一面,也想跟她好好地道别。”
酒老师实在是看不得云乾这幅样子。
而且,他自己以前也是一个为情所困的人,他很清楚这个时候的云乾不管谁说都劝不动,也不可能让他改变主意。
他看现在的云乾,就像是在看以前的自己。
酒老师说:“云乾,我可以答应你。但是我也要跟你说清楚,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我不会再放水。”
云乾对他万般感谢。
有这一次就够了,不会再有下一次。
因为这一次他会将一切都告诉给千音,让千音直接逃,不要被酒老师也就是天寂大师给抓到。
另一边,雨萱也收到了这个消息,她兴奋到一晚上都没睡着。
她跟赫连楚影还有同心蛊虫相连,这些天,她用匕首对着自己的喉咙很多次,想用自己的命去换赫连楚影的一命,但是她根本下不了手。
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想过要死。
她只不过是用那些话来威胁赫连楚影罢了。
她原以为,这辈子跟将要称帝的赫连楚影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但是没有想到,老天爷会给她创造出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她要让天寂大师把千音这个“邪物”给抓走,自己再重新控制住赫连楚影。
她跟赫连楚影这辈子都要连在一起,赫连楚影休想抛开她!
……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祈福的这一天。
虽然赫连楚影还没登基,但是他履行了先帝的“亲笔遗诏”,所以他在宫人和侍卫们的心中已然是新一任惑帝。
出行的队伍中,表面上看起来人不多,实际上有很多高手秘密隐藏在暗处,随时保护赫连楚影跟千音的安全。
赫连楚影和千音坐在同一个马车里,不过两人之间的气氛倒是没有特别亲密。
千音看向窗外,很平静平淡的样子。
倒是赫连楚影打开食盒,将造型精美的点心拿出来,递到千音的唇边。
“这是御膳房连夜做出来的点心,现在都还是热乎着的,你尝尝。”
“谢谢,我自己来。”千音说完没去咬赫连楚影给她的,而是重新去食盒中拿了一块。
赫连楚影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自己吃了手上的这块。
“味道如何?”他等着千音的评价。
千音说:“还不错。”
干瘪没什么营养的对话,赫连楚影却甘之如饴。
毕竟等他登基成为新帝之后,千音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他的皇后。
他想要的不用着急,很快就会自然地发生。
所以他也不急这一时半刻。
队伍进了寺庙,无数和尚对着马车行礼。
雨萱穿着朴素的衣服站在人群里,看起来也和其他人无异,都在虔诚地行礼。
但实际上,她悄悄抬眼,从马车的窗户中看见了千音的脸。
也看见了一点赫连楚影对着千音讨好的笑脸。
他这样的表情,雨萱从来都没有看过。
但是他在千音的身边,简直卑贱讨好得像是一条狗!
雨萱感到愤怒又心痛。
她才发现,不论她付出多少努力,做出多少改变,到头来,她跟千音之间的差距还是深入鸿沟,无法逾越。
就跟最初没什么两样。
不过好在很快一切就都会变了。
千音是“作祟的邪物”,天寂大师不会放过她。
等千音真正死了以后,她就再也不需要跟千音比,也就不会比不上千音。
想到这儿,雨萱低下头痛快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