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寨子里还是薄雾,但天光大亮之后,雾气越发浓烈,似乎数十里方圆白露湖上的雾气都挤到东洲寨中来了。
在一两丈开外身形就变得模糊的浓雾之中,有一些异常的声响从浓雾深处传来,也变得缥缈不定起来,没有人当回事。
折腾了半宿,美人清晨走后,胡游又美美的睡了一个回笼觉才精气完足的起床,披上宽大的裘袍推开房门走到廊前,看着院子里的雾气滚滚:
“好大的雾!”
“大公子夜里还滋润?大公子现在可真能耐了啊,将人家小娘们折腾得半夜才歇。别看小娘们一副没脸见人寻死觅活的样子,但半夜传出来的声音,跟小猫叫唤似的,想必大公子的功夫早就折服了小娘子啊!”一个中年人从厢房廊前走过来,眯起眼睛,猥笑问道。
“那是当然,”胡游得意一笑,指着中年书生说道,“周师爷你半夜听墙脚根,可不地道啊!”
“东洲寨巴掌大地方,这聚义厅小得跟乡下祠堂似的,我想不听墙脚根成吗?大公子你不说自己肆意妄为,将小娘折腾得跟小猫叫|春似的,却怨我们听墙脚根,这可不公平啊!”周师爷笑着抱怨道。
“哈哈……”胡游大笑起来,说道,“等这趟事成回到赤山,我给周师爷你安排两个小妇人暖床,我知道你的喜受,就是那又白又肥又媚的,我就担心你这瘦骨零丁的身子骨,到时候会被榨成什么样子啊!”
“多谢大公子关心啊,这事我可就记心上了啊……”
周师爷挤眉弄眼的问道,
“哦,对了,翻江龙那两个压寨夫人姿色更是一绝,特别是那大夫人,看似年过三十了,但我匆匆瞥了一眼,脸蛋嫩得能掐出水似的,大公子有没有什么想法?”
“……”胡游皱着眉头,说道,“虽说这蒋昂落到楚山手里,铁定是死路一条了,但他在洞庭湖、荆江,声望还在,这一时恐怕不大好下手啊!”
胡游心里再怎么想得狠,行事却还有颇多顾忌。
“翻江龙宅子里两个小娘子,乃是未亡人,大公子当然要对她们礼遇甚厚、妥善保护她们、不受人欺压才对,”
周师爷挤眉弄眼的出主意道,
“总之,大公子先把她们捏在手心里,待日后大家渐渐忘了翻江龙这人,又或者这两个小娘子身边里里外外都是大公子您安排的人,小猫儿再怎么叫唤,外面人都听不见,可不就成了吗?”
“哈哈,还是周师爷机灵,难道我爹这次点名要你来给我当参军,”胡游哈哈大笑,说道,“此间事成,我看来你以后就直接改称周参军得了!”
“一切都得大公子抬举!”周师爷拱了拱手,感慨道,“这次事成了,赤山寨多少能回点血!”
洞荆联军在洞庭湖周边大规模举事,马上就要进入第四个年头了,诸寨头领也早就深刻认识到,谁想势力更大,就得占更大的地盘,就得占有更多的青壮人口。
胡荡舟能在洞荆联军坐第三把交椅,赤山寨人马要比东洲寨多很多,同时左右投附饥民、流民规模更是庞大,足有四五万之多,但这次在鄂北损失两千人马,还是叫人心痛不已。
这次使胡游率人马过来,将东洲寨两三千青壮男女都运回赤山去,将老弱病残都扔在东洲寨,丢给马占江打理,这就是胡荡舟的全盘计划。
胡荡舟都没有想过会发生什么意外。
能发生什么意外?
东洲寨的大小头目,要么身首异处,要么与蒋昂一起被关押在南蔡大牢之中,总计就两千多青壮的东洲寨,一下子损失近千人马,剩下的人连怎么活都不知道呢,怎么可能会拒绝赤山寨的接管?
也恰恰是胜券在握,胡游才对马占江献妾侍寝来者不拒,只当此行乃是戎马倥偬之余的难得偷闲——东洲寨很多人希望将老弱病残都接走,胡游也不会强行弹压,就想着拖上几日,等大家情绪缓一缓才说。
胡游吩咐后厨准备一些酒菜,将两名都将一并唤来在宅子里喝着早酒。
这时候院子里的雾气慢慢散去,胡游想着已经拖了几天,待要将马占江唤来商议将第一批青壮运往赤山之事,突然间听到低沉的号角声从北面传来。
听闻号角声,胡游从案后惊起,骇然问道:“怎么回事?官兵从北面来袭!”
东洲岛,或者又称东洲沙,位于白露湖偏北一些,与北岸的长林的长林镇仅相距三四里水域,而荆州华陵县则在长林镇以北二十余里;荆州治所在的江陵县,则在白露湖西北四十里外。
白露湖除了有水道与荆江相通外,西北方向还有一条南襄河发源于荆山东麓,贯穿白露湖往下游方向的洪湖、芦湖流淌而去,最后紧挨着汉阳南城墙流入汉水。
由于汉水进入郢州境内,转为东南流向。
受东北岸涢山(绿林山)等地势的抵挡,汉水中游每遇大汛,洪水十之八九都往西南岸倾灌,通过大大小小的穴口、浅淤地带,灌注到南襄河所串接的白露湖、洪湖、芦湖诸水荡之中,再分流入荆江。
这种情形大约七八年或四五年就会发生一次。
这导致南襄河等溪河的水道变化莫幻莫测——通常说来,此时绝不可能有官兵水师从东北方向或西北方向杀过来。
周师爷也是大受震惊,匆忙派人前去探察情况。
东州寨纵深三百步,聚义堂位于寨子正中央,距离码头所在的北寨门都不到一百五十步;派人去往探情况,一盏茶的工夫就满脸震惊的赶回来禀报:
“翻江龙蒋昂回来了,正在北寨门召集寨众!”
“什么,怎么可能?”胡游难以置信的问道。
盘龙寨陷落时,蒋昂乘排桨战船往浔渎湖方向突围,在盘龙湖与浔渎湖遇伏,同船有三人落水最终逃到浔渎寨,他们都清清楚楚看到蒋昂落入楚山军的手里。
因此蒋昂即便不被斩首,也绝无可能轻易脱身。
听得蒋昂距离盘龙寨失陷一个月之后出现在东洲寨,还在北寨门吹响号角,召集寨众,胡游心里的震惊可想而知了。
蒋昂乃洞荆联军一员猛将,天生神力且武艺精湛,身手之强横,一杆八尺长、根粗梢细的浑铁棍重逾四十斤,八百里洞庭湖无一人是其敌手。
倘若换在其他时刻,有这样的勇将得以从官兵手里脱身,重归洞庭湖,身为洞荆联军的一员,胡游当然会替他感到高兴,但此时他率部是来接管蒋昂残部的啊!
这还要怎么玩下去?
“你二人速速去整顿兵马,随我去看蒋昂究竟是怎么脱身的!”
胡游皱着眉头,吩咐麾下两员都将,令他们速速整顿兵马以防有变。
蒋昂从南蔡脱身归来,定然知道他们在寨子里,但蒋昂却不过来相见,竟然第一时间吹响召集号角、召集寨众,胡游很难想象蒋昂这不是防备着他们骤然发难。
既然蒋昂戒备之心如此深重,胡游当然也不敢掉以轻心,直接带着三五手下赶去北寨门见蒋昂。
他也怕蒋昂骤然发难啊。
“快派人去见马占江请来。”周师爷说道。
“马占江还值得信任吗?”胡游有些迟疑的问道。
为了拉拢马占江,除了许诺在赤山寨给他留以位置,还承诺东州寨这边还将继续由马占江掌管,为了表示诚意,胡游率两百赤山人马进驻东洲寨后,并没有插手寨子里的大小事务,统统由马占江安排人手负责。
蒋昂突然出现回到东洲,还第一时间站在北寨门之上吹响号角召集寨众,胡游怀疑马占江这几日的殷勤,乃是有意而为之。
“马占江真要对翻江龙忠心耿耿,蒋昂返回东洲寨,不需要搞突然袭击。”周师爷断然说道。
马占江留守东洲寨,手里就有百余人马,在盘龙寨惨败的消息传回后,马占江又紧急征用了一批青壮寨众,麾下扩编到三百人马。
也就是说,马占江真要对翻江龙蒋昂忠心耿耿,翻江龙蒋昂大可以光明正大返回东州寨,哪里需要搞什么“突袭”?
再说马占江真要演戏,有必要玩美人计,将小老婆献出来百般巴结、懈怠他们吗?
“马占江为蒋昂擒住,此时被吊在北寨门前的旗杆上,说他与官府勾结,才害得盘龙寨惨败……”报信之人说道。
这是哪出归哪出?
胡游微微一怔,困惑不解的看向周师爷。
“……”周师爷倒吸一口凉气,说道,“蒋昂虽说不傻,但这次行事慎密得可怕啊。大公子,你断不可轻易去见蒋昂……”
“待我点齐兵马,还怕翻江龙吃了我不成?”胡游冷冷一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