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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汉土虽大,但无一寸多余

    公孙瓒的中军大帐。陆远径自在茶案前落坐,等待公孙瓒。他环顾四周,见帐内整洁清爽,没有任何奢侈杂物,完全一派行伍作风。但物品摆设规规矩矩,古礼浓重,依旧透露着公孙瓒的贵族风范。“小将军,伯圭失礼了!”

    公孙瓒匆匆而来,摇头失笑:“伯圭不知小将军深夜前来,还在营前查探岗哨,失仪之处,还望小将军海涵!”

    他说话间解开大氅,认真理了理衣襟,在茶案前半跪半坐,举止很是优雅。要不是他风尘仆仆,在深夜依旧亲自查岗,一定会以为这就是个文人雅客。这正如他为人,一个铁血杀伐,行走疆场的戍边老卒,却依旧难掩一身贵族姿态。“伯圭兄言重了,是陆某冒昧造访!”

    陆远自斟自饮,乐呵呵道:“之前大战连连,一直没有机会应邀前来。现在决战在即,陆某只好不分时间,来见见伯圭兄!”

    他确实是因为跟董卓决战在即,不容任何意外发生。之前公孙瓒说幽州有变,他不得不关心一下。但连夜前来,却是因为不愿和孔融谈经论道。“小将军,尝尝这北地苦茶,别有一番滋味!”

    公孙瓒单手托起浓茶,尴尬笑道:“北地苦寒,习惯以浓茶奶酒待客,伯圭不知小将军此时造访,来不及准备他物,只好以家乡之物待客,小将军勿怪!”

    他语出豪迈,却依旧难掩惆怅。“浓茶醒脑,已经极好了!”

    陆远轻吹茶沫,随意笑道:“陆某连喝几杯,头脑清醒,正好可以听听伯圭兄的难处,为伯圭兄排忧解难!”

    他两世为人,皆投身行伍,对同样出身行伍的公孙瓒,无需客套寒暄。这也是他和孔融即便交情再好,也不愿秉烛夜谈的原因。“之前,确实有难处!”

    公孙瓒随意笑道:“伯圭本意,是跟小将军打声招呼,就引马北上,不再理会诸侯之事。但现在小将军逼诸侯与董卓决战,伯圭也不差这两日时间!”

    他长叹一声,将浓茶像喝水一般,一饮而尽。陆远微微皱眉:“伯圭兄,幽州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一些琐碎小事,说起来让小将军笑话!”

    公孙瓒摇头苦笑:“刺史大人宽厚,施行德政,将在下驱逐的匈奴人接回了幽州,要一视同仁,并予以厚礼相赠!只是他忘了,这些胡人与我辈戍边将士,皆有着血海深仇!”

    他话音随意,却不自觉连连几次,摸向自己的腰间宝剑。陆远一怔:“是幽州刺史刘虞,那个皇亲国戚?”

    按文人记载的历史,当下文人的品评,那都是位乱世君子,施行德政的。只是文人不会戍边,不知道戍边军人,为了边境安宁,到底留了多少血!一寸山河一寸血,并非只是玩笑!“对,皇亲国戚,富有四海!”

    公孙瓒语气颓败:“天下都是他们的,他们自然一视同仁,将胡人视为治下百姓。只是在下不懂,我幽州百姓尚且食不果腹,为何还要养这些胡人?而天下名士却对此赞誉有加!”

    他说话间已经手按剑柄,显然怒不可遏,极力克制。“文人名士,俱是清谈高论之辈,他们不懂饥饿,理他们作甚!”

    陆远郑重其事:“如同豫州孔伷,即便再是能说,这次大战过后,他如果依旧不敢对世家下手,不给百姓活路,那他绝对活不了两年!只是这个皇族姿态,有些难办!”

    此次大战,已经暴露了孔伷既无领兵之能,又无司牧一方之才。一州刺史,坐拥豫州这样的风水宝地,却成了世家权贵的门前狗。手中没有刀兵,身后没有百姓支持,只能静等着被人攻伐!“是啊,正因为他是皇族,所以才难办!”

    公孙瓒沉声感慨:“他自以为是在怀仁,却不知这是妇人之仁!他不懂匈奴啊,进来了就赶不走了!在下敢断言,今日放一个匈奴进来,他日匈奴必会南下牧马,劫掠百姓!”

    陆远心头一跳,猛然醒悟。历史上的南匈奴,可是一直抢到了兖州陈留,劫掠走不知多少百姓。按地形上看,这越过了偌大的幽州,并州,翼州,青州,到达兖州,几乎将北方人口劫掠一空。时间上,正是公孙瓒死后,诸侯忙于内战,无人戍边!“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莫不从服!”

    陆远眸光闪烁:“我大汉强势,是祖辈铁血打出来的,不是怀仁怀出来的!武帝为大汉尊严誓灭匈奴,死了多少将士,何等悲歌决绝!此人忘了这些,愧对祖宗,送回京养老吧!”

    历朝历代,都是死于安乐。北宋立国时,也是誓要收复幽云,只过了几代而已,就一心求和了。此时此刻,陆远倒是真心希望,公孙瓒这个戍边老卒,可以一直守护北疆。他有着前世记忆,知道什么是民权民生,自然不屑这些封建王朝的权贵。因此不惜出言暗示,让公孙瓒直接夺权,给这老好人一个善终足以。“小……小将军的意思?”

    公孙瓒吓了一跳,脸色变幻,迟疑道:“此人声誉极高,我若是敢刀兵相向,怕是连老师,都不会再认我这个弟子!”

    他师承卢植,此时天下虽然乱象已生,盗匪横行,但诸侯毕竟没有混战,他和刘虞也没有彻底闹掰,本意还是想回去劝劝刘虞!却没想到陆远给他的主意,竟然这么果决!“伯圭兄,虎牢关决战之后,你就回北平吧!”

    陆远言辞恳切:“中原混战,伯圭兄若是牵扯其中,必死无疑!经营幽州,守护一方百姓,才可保一世平安!而且戍边虽苦,却也纯粹,没有尔虞我诈,只有雪夜驰骋,何等快意!”

    他记不清公孙瓒和刘虞,是什么时候彻底闹掰的,谁先下的手?却也没再提刘虞的事,毕竟那就是字面意思。只希望公孙瓒远离是非,免得最后惨遭身死。“小将军之言,无论如何,伯圭都要谢过!”

    公孙瓒手扣桌案,眉宇紧皱,斟酌道:“虎牢关决战之后,伯圭自会引兵北上,到时再看时局而定。只是小将军不懂伯圭,伯圭对待敌人,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他沙场百战,血沃千里,同样心如铁石,不会轻易被别人左右决定!“好,虎牢关前,再与伯圭兄并肩作战,同袍浴血!”

    陆远长身而起,壮怀激烈:“秦时明月汉时关,战罢沙场月色寒。城头铁鼓声犹震,腰间宝刀血未干!伯圭兄,陆某告辞了!”

    劝人一次就够,多说无益。同为行伍老卒,知道彼此心意。“秦时明月汉时关……”公孙瓒呢喃一声,豪迈笑道:“小将军豪情,伯圭能与你同袍一场,死亦无憾!”

    他一扫阴霾,起身相送。“虎牢关决战……各安天命吧!”

    陆远挥手离去:“伯圭兄无论如何抉择,都该谨记,汉土虽大,但无一寸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