謭清晨,陆远迎向朝阳,负手而立。陆远身后,一扇屋门缓缓开了。周瑜踉跄走出,微微伸手挡了挡阳光,一脸苦涩笑道:“终于得见天日了!”
鲁肃一身白衫,随后走出,老实巴交的脸上,面无表情,一丝不苟。曾经的天之骄子,被多日囚禁,屡屡暗示命不久矣,以至于此刻都是一脸憔悴。陆远回身看看二人,笑呵呵道:“周兄,鲁兄,再看看皖城风光吧!”
“一个月啊,改天换日!”
周瑜摇头失笑:“陆扒皮,是周某看走了眼,不知你一直假痴不癫,一个月间竟有如此动作,周某输得不冤!”
“你们自然输得不冤,不过并非输给陆某,而是输给了大势!”
陆远乐呵呵道:“论打赌,你们输了,论实力,你们输了,甚至连斗琴你们都输了,这些小事无伤大雅,但你们在时势上输了,就翻不了身了!”
周瑜微微皱眉,一脸不屑道:“周某小觑了你,当输,但是斗琴,周某输给了乔家小姐,与你何干!”
“这就是陆某的势,你竟然不懂!”
陆远笑盈盈道:“你并非输给小乔,而是输给陆某的二夫人蔡琰,你输得一败涂地,斗志全无!”
周瑜瞬间失魂落魄,女公子盛名于天下,为何要相助这厮!而且听陆扒皮的意思,女公子已经成了陆扒皮的二夫人?这厮哪来的这般好运!周瑜以音律闻名而被称为周郎,音律是他最后的骄傲,但陆扒皮两位夫人却都是其中翘楚,其中一位甚至堂堂正正击败了他,将他最后一点骄傲撕得粉碎!鲁肃语气微微紧张:“陆扒皮,我们之前打赌,输了不是陪你北上吗!”
“一时一势,局势变了!”
陆远微微叹息:“之前许攸要陪陆某北上,可惜态度傲慢,已经被陆某砍了!不瞒二位,现在敢当面叫陆某陆扒皮,还活着的,就只有二位了!”
鲁肃怔了怔,许攸曾策划废除昏君,堪称一代名士,这样的人,竟然被陆扒皮砍了!理由只是态度傲慢?他心中一阵黯然,陆扒皮连许攸都不在乎,自然也不会在乎他们是否愿意追随!陆远并不多言,只在前带路,向着县衙外走去。他们刚走出县衙,一群修缮县衙的百姓纷纷恭敬行礼:“见过陆大人!”
陆远得意洋洋,笑着解释:“从前的县衙没有实权,只是各大世家附庸,但陆某赶走了所有世家势力,现在的县衙便不够大了,只能扩建!”
他笑得随意,语气却不无得意,县衙回收了所有权利,他在此处,就是一言九鼎。周瑜定了定神,试探道:“我们周家……”“周家完了,毋庸置疑!”
陆远神色自若:“周家家主周忠受困京城,丹阳郡太守周昕死在皖城,周家空有财力,却一盘散沙,只会被连根拔起,一丝不剩!”
周瑜神色黯淡,沉默不言。他不需要多问,只听到周昕的死讯,就能知道周家下场。而他自己,没了周家,就只能任人拿捏!鲁肃紧张兮兮:“那我鲁家呢?”
“鲁家四面受攻,没机会了!”
陆远回身笑道:“鲁家虽然树大根深,但四处伸手,当此乱世,犹如孩童怀金过闹市,只会被诸侯分食,家族重创之后,就是灭亡之时!”
鲁肃神思恍惚,哑口无言。他从得知陈温要对鲁家下手时就想到了关键,这等乱世,正是权利重新洗牌的时机,他们世家再强势,也比不得各方诸侯。乱伸出去的手,终究会变成一块块肥肉,被诸侯分食,鲁家败落,在所难免。他们走过医馆,一群排队看病的百姓纷纷躬身,熙熙攘攘般叫道:“见过陆大人!”
陆远哈哈大笑,向二人解释医馆来历,随即乐呵呵质问:“如果是世家尚在,容得下这个医馆吗!”
周瑜鲁肃沉默不言,心中明了,世家怎么可能容得下一个不赚钱的医馆!甚至如果世家尚在,这些百姓只能在庄园里做佃农,哪有时间来此排队就医!他们走进陆府私宅,一股肃杀之气顿时扑面而来。一队队精骑军阵严整,纷纷抱拳施礼:“见过主公!”
一列列步兵杀气腾腾,个个虎背熊腰,异口同声道:“见过主公!”
陆远虚手微抬,一翻身上了战马,意气风发,朗声喝道:“出发!”
骑兵们顿时俨如开闸的洪水,马蹄咆哮,轰隆隆冲出陆府。步兵们脚步嚯嚯,紧随其后,手执大弓,列着军阵而去。周瑜骑在战马上,一脸呆滞:“你,你从哪弄来这么多精锐,还有这些西凉战马!”
“东拼西凑,搏命而来!”
陆远从怀中取出讨逆檄文,笑吟吟道:“这些不足为奇,你们看看此文吧,这是陆某近期要做的事!”
周瑜一脸木然,接过纸张随意打量,却越看越是心惊,终于呼吸粗重,凝声质问:“你,你是讨逆将军,天子钦封?”
“你执意北上,是受天子召唤?”
鲁肃老实巴交的脸上终于流露出震撼,喃喃道:“可是天子如何会知道你,这是矫诏!”
“此时此刻,真假还重要吗!”
陆远神色傲然:“陆某亲率七千精骑,进可攻,退可守,不动如山,侵略如火!此次北上,必将建立不世功勋,铸就无上伟业!彼时彼刻,谁会在意真假!”
周瑜和鲁肃俱是心中一震,他们都是聪明绝顶之辈,一经点拨,立刻想到关键。此刻天下风起云涌,诸侯与董卓一战在所难免,但大战过后,必然天下大乱,到时天下纷争,只问刀兵,谁会在意一纸诏书的真假。天子尚在京城不得脱身,各方矫诏已经传遍天下,真要有人质疑诏书,只会死得不明不白,因为这触犯了所有诸侯的利益。曹操矫诏天下,行的是堂堂阳谋,陆远与曹操无异,只是更无耻一些,给自己加了个讨逆将军的身份!“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周瑜读到此处,不由神色振奋,却迅速黯淡下去,他连自己此刻的性命都无法主宰,还想什么将来!陆远回身轻笑:“陆某此诗如何?”
“慷慨激昂,意境传神!”
周瑜涩声笑道:“当日乔家诗会,陆兄若再作此诗,周某便甘拜下风了!”
陆远面不改色:“一个诗会而已,陆某从未在意,而且此诗堆砌辞藻,只是骗你们这些文人的!当时陆某便知道,乱世相争,只凭刀兵,文人不堪重用!”
周瑜胸口一门,义愤填膺:“文人不堪重用?圣人门徒遍天下,陆兄此话传出去,怕是无人敢相随左右了!”
“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
陆远随意笑道:“圣人门徒,此刻应该会依照圣人所言,躲起来苟活了,等到天下有道之时,再出来招摇撞骗!陆某何须在意他们!”
周瑜鲁肃二人微微动容,若有所思。他们策马路过一处处田地,一群群正在田间劳作的百姓纷纷施礼:“见过陆大人!”
陆远点头回应,向着二人笑道:“这是你们从前家族的庄园,被陆某分给百姓了,百姓其实只想要一块土地,自给自足而已,可惜你们太狠,连这点都不舍得给!”
他马鞭一指,得意洋洋:“这里所有的百姓,陆某都为他们配备了弓箭,你们猜猜如果有人想要来皖城抢地盘,这些百姓会如何?”
周瑜和鲁肃心中一凛,这些百姓绝对会拼命!不是为了田地,而是为了活路。陆远此举,无异于将上万大军藏在田地间,替他戍守皖城,哪个不长眼的敢来偷袭强取,必然会被当头一棒!这就是藏兵于民!鲁肃忍不住问道:“田地终究有限,人口却会越来越多,要是无田可分,后来的百姓怎么办?”
“如果没有大乱,百姓不会凋零,那就是邀天之幸了!”
陆远轻声感慨:“田地有限,但活路无数,修商路,开驰道,人人各司其职,各展所长,这就是皖城的活路与生机!”
他神色低沉下去,淡淡笑道:“说起来,无论是皖城百姓的活路与生机,还是二位家族没落之事,都与陆某有关,不知二位心中,是否恨我?”
周瑜沉吟片刻,微微摇头:“时也运也,周家遭此劫难,只因不能因势利导,把握这场大争机缘,即便没有你,周家也只会败亡!”
鲁肃面沉似水:“大争之世,争的是手腕刀兵,我鲁家之败,败在世家的贪婪,今日与陆兄一谈,鲁某多有感悟,如果鲁某做主,鲁家会与陆兄合作!”
他们倒不是有意奉承陆远,而是说了事情实质。事实就是如此残酷,两家败落是必然的事,之前他们并未想到这些,而现在陆远一走一过之间,却直接撕开了事情实质,展示在他们面前。“二位豁达,陆某佩服!”
陆远淡淡点头:“事到如今,你们当知道陆某所说的大势了吧,想想一路百姓,如果陆某想要募兵,会有多少人报名?”
周瑜神色凛然,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人心向背,就是陆远的大势!即便陆远北上,皖城依旧是陆远的城,甚至就算陆远败北,皖城也会让陆远迅速重整旗鼓!人心向背,这道理谁都懂,只是之前各世家强势,谁敢对他们动手!这个第一个掀了桌子,砸了所有世家饭碗的大胆狂徒,竟然真的得到了这份人心,这份大势!鲁肃同样心神不宁,他明白什么是大势了,但此刻却更想联系家族,试着把所有势力回缩,在这乱世中先行自保。只是他之前已经暗示过陆远,他鲁家愿意与陆远合作,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不由让他心中一阵气馁。难道陆远真的一心要置他们于死地,只因为他们当面叫了一声陆扒皮?三人终于策马到了天柱山下,只见七千大军已经呈扇形铺陈过去,骑步兵穿插纵横,箭雨铺天盖地,势要踏平整座天柱山一般,步步推进。大军过处,留下满地野兽尸体,一个个狼群,鹿群被灭,甚至有猛虎身上擦满了箭矢。无数百姓跟在后面,或者回收箭矢,小跑着送给前方将士,或者运输肉食,采购草药,忙忙碌碌,热火朝天。有人找到了稀有草药,当即兴奋地手舞足蹈,一路飞奔回城,找乔家出售。陆远马鞭一指,扬声笑道:“其实这一座山,就足以养活数万百姓了!”
周瑜闷哼一声:“大军所过,寸草不留,与涸泽而渔何异?”
“你以为这山中的野兽杀的光?”
陆远哈哈大笑:“狼群杀光了,百姓就可以随意上山采草药,摘蔬果赚钱,过段时间,山脉深处的狼群依旧会迁徙过来,等待大军猎杀!”
这时代的自然环境没有丝毫破坏,山林深处的猛兽数不胜数。一个露头的天柱山,简直就是一个天然养殖场,只要还有植被吸引食草动物,整个食物链都会源源不断前来。周瑜沉思片刻,终究微微点头:“陆兄好见识!”
“可惜,你们见不到了!”
陆远笑容和煦:“这里山清水秀,风景极佳,二位就在此长眠如何?”
周瑜和鲁肃一阵沉默,能活着,谁愿意去死!何况他们本就是天之骄子,志存高远,刚刚又见识了这么多,看懂了陆远所说的时势,心中各有想法。这时候怎么甘心去死!陆远似笑非笑:“二位,地方选好了,你们再不赴死,就不礼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