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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粤轶事

    叮咚,微信来消息了。李梦思打开手机,是安鹏来的消息。

    “李姐,公司过户已经全部完成,尾款已经全部汇入小天账户,我这边看了,应该是到账了。”一张汇款图。

    “好,我查一下啊,谢谢,也祝你生意兴隆。”眼前浮现出安鹏那张油腻的胖脸,终于不需要再明知道他占用公司资金,还要笑脸相了。

    李梦思有一点恍惚,她刚从社保局的自动门走出来,正午的阳光有点刺眼,她戴上墨镜,把手机丢进皮包,还是十一年前的暑假,在巴黎的春天百货买的一个burberry小挎包,包是李云齐选的。那之后,她所有的包都是大到足以装下那个白色14寸的笔记本和好多文件。

    一切都结束了,她的职业生涯彻底结束,转卖了属于自己的公司,也到了退休年龄,正式办理了退休手续,从此后再也不需要交社保,不需要上班,甚至不再被任何人需要……路过旁边的大厦,正是中午下班,外卖小哥拎着大包的盒饭,骑着小电驴穿梭在人行道上,路上的人都匆匆忙忙的边看手机边走路。

    李梦思有一点感慨,好久没有那么悠闲的四处张望了。

    叮咚,“老妈,收到了安叔的汇款。最近,课程有点忙,可能不能每天联系了。”

    “好,钱已经都打到你的账户上了,合理安排,不要乱花。另外,你注意休息,多喝水,吃水果,不用担心我,刚办好退休,妈妈也想去旅游一下。”是李云齐,梦思远在加拿大的儿子,十八岁的齐齐读的工程学院,还自修一个art学位,功课排的满满的。

    因为疫情,齐齐只能自己去温哥华转机,小签换大签,改签机票,等等一系列事情,都是孩子自己办好的。刚新生入学的孩子,不但自己办好了所有手续,还参加了学校的划艇队。

    身高185的儿子,曾经是梦思唯一的希望和骄傲。现在,孩子已经长大,可以独立去应对世界,而她也不是他的全部了。

    这个世界没有谁可以一直陪着谁。梦思脑子里忽然闪出这个句子,是啊,曾经以为即便父母离世,也有爱人相伴,而他,现在却在印度洋的某个角落,冰冷的海底,陪葬的是他的情人。

    李梦思觉得太阳太猛,有一点点眩晕,眼前发黑,中午了,她低血糖的毛病又犯了,找了间路边咖啡店,冰摩卡加芝士蛋糕的标配。

    已经入秋了,十月金秋,应该是凉爽的季节,但是,在深圳这个热带城市,依旧炎热异常。哪里是什么秋老虎,基本上还是夏天。

    拨通了王海涛的电话,“我给你账户打了50万,你看一下到账没有。”

    “到了,早上就到了,一直上班没时间给你电话。嫂子,小天留学花费高,你不用一次打10年房租的。”电话那边是小叔子温和的声音,这些年,他照顾孩子的爷爷奶奶,李梦思这边唯一的孝敬就是每年2万元给老人租房子在小叔子所在城市的租金。

    他们都知道,李梦思独自抚养儿子供孩子出国留学不容易,没要求王海波遗产分割和更多的赡养费。

    不过,当初除了一个房子,王海波的公司也没盈利,反而还有一点债务,即使分遗产也不过就是房屋的几分之一。“拿着吧,小天在那边很忙,我也不一定会一直在国内,先把钱打过去,省得我忘了。”

    李梦思和二老有一点疏离,和小叔子也不太熟悉。当初和王海波在一起打拼事业,好不容易立足,有了儿子,也是一直处于创业阶段,没太多时间和他回老家,而小叔子在公婆城市读书,也就自然而然的和二老同住,后来,工作调动到省会,二老也就跟过去,由王海波负责租了一个小房子,让他们和小儿子同住又不同屋,避免摩擦。

    王海波出事儿以后,李梦思只有逢年过节,才带李云齐和爷爷奶奶见面,其他时间,相安无事。爷爷奶奶也对这个名义上的孙子很生疏,后来,梦思还给李云齐改了姓,就很少联系了。

    李梦思安静的喝着咖啡,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咖啡店的空调很足,让她没有那么烦躁,甚至又一点昏昏欲睡。

    很少独处的她,忽然觉得很无聊,是应该规划一下退休生活了。曾经想着周游世界,可惜现在有疫情,出国不方便。要不去看看父母吧,也好几年都没去了。

    依据父母的意愿,他们葬在家乡的一个山清水秀的墓地,对着一片湖,风景很好,就是离深圳有点远,以至于李梦思不能每年去祭拜。

    如果说,人生的理想生活,李梦思是想象父母一样。他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高中同学,一起考上大学,做了一辈子的科学家,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互为彼此初恋,又相爱一生。

    李梦思曾经也觉得,自己也会向父母一样,和相爱的人厮守一生,有个幸福的家庭,可爱的孩子。这些,在之前的二十年是实现了的。李梦思本来觉得自己很幸运,大学时代遇到初恋男友,并且结婚,两人双双到深圳打拼事业,买了房子,生了儿子李云齐。一家人幸福美满,梦思也因为儿子要上学,成了全职妈妈。

    然后,事情就往狗血方向发展,三流狗血家庭剧的走向,王海波和自己的秘书偷情,然后一起葬身大海。那些年最震惊全球的一个飞机消失事件,居然和自己有关,这是李梦思永远不会想到的。

    那天是三八节,出差厦门的王海波昨天还给她电话,今天一定会赶回来,给她过三八节。而之后的事情,就像一个笑话,忽然有人联系她,说她的老公坐的飞机,从外国的某个地方回来的时候消失了。明明是厦门,他说去晋江一个什么工厂看货。李梦思现在都不记得当时自己又多混乱,她所有的幸福,在那一天彻底打破了。

    之后的日子,她要面对好多之前完全不知道的事情,公司,债务,家人,以及丈夫的背叛。也不是死了,也不是活着,既不能分割财产,又没有死亡证明,就那么奇奇怪怪,不明不白。

    梦思要好好谢谢那些他们联名公司的债务,以及刘小林家人的吵闹,那些浑浑噩噩的日子,她只有力气去赚钱,没有时间和心思去想,原来自己早就被背叛。

    人在困境之中,会迸发很多能量。也多亏了安鹏,作为王海波公司的业务经理,在她承诺了股份和公司管理权的情况下,留下了,一起处理好了债务和各方面的问题,即便,李梦思以前非常讨厌他的吃喝嫖赌,对家庭不忠诚,但是,生存面前,只能忘记什么人品道德。

    李梦思有点书生气,又有情感洁癖,但是为了公司,为了赶走刘小林的家人,还是和安鹏联合,夺回了公司。

    八年了,李云齐是她的唯一,是她勤奋工作中的唯一支柱,但是,齐齐也长大了,他不再需要呵护,反而应该放他飞翔。

    青山绿水之间,李梦思给父母恭恭敬敬的鞠躬,之前付了二十年的服务费,让墓地工作人员每半年描一下金粉。

    爸爸妈妈,我来了,小天已经去加拿大读书了,我很好。看着墓碑后,刻着的女李梦思,婿王海波敬立,梦思有一点点好笑。

    父母去世是小天出生之前,所以墓碑上没有他的名字,也许他以后也不会来看。至于王海波,他连墓地都没有,就把名字留在碑上吧,好歹,也在世上有个印记。

    梦思特别喜欢墓地,除了拜祭父母,也会看看那些无主的墓碑,因为年久失修,字迹有些已经斑驳,没人交钱每年涂金粉,墓碑就会斑驳。

    她记得,父母刚去世的那几年,她经常来墓地,看见过一个民国年间的墓碑,是同学朋友立的,写了死者的生平,还是一个棺材的模样的土包。后来,墓园清理,把一些常年无人祭拜的墓碑全部清理。

    她也是那次,直接交了二十年的服务费,这次她又续交了最高年限。

    人死如灯灭,留个墓地,不过是给活着的人凭吊和安慰。如果有一天,李梦思离开世界可能父母就无人祭拜,甚至也被墓园做清理。那么,这个世界上,可能就没人知道,曾经有一对爱侣,他们为祖国国防科学技术做出过一些贡献,他们是研究员和高级工程师,他们相亲相爱直到最后。

    爸爸是在妈妈因病去世后的三天,坐在家中的摇椅上离开的,他一辈子只爱过一个女人,一辈子在他的象牙塔里做研究,简简单单,干干净净。

    下山路上,李梦思看见了高中同学张平妈妈的墓,张平父母和李梦思父母在同一个单位,张平母亲因为车祸很早就离世了,墓碑是父母的双人墓碑,没有描金字也写了生平的是张平的父亲。

    当然,张平的父亲是不会葬在这里的,她父亲在她母亲离世不到一年,就又娶了妻子,张平也在不久之后,选择了出国读书,此后李梦思再无联系,据说定居海外。

    时光就像一个巨大的清洗机,无论当初多少爱恨情仇,都会烟消云散。李梦思本来想给张平妈妈也续上二十年服务费,但是,一查记录,原来张平妈妈已经有人在三年前续交了二十年服务费,和李梦思父母一样,是顶格的服务。记录上的签名,居然是张平那个蜘蛛爬的中文名字。

    南海的海边度假屋,李梦思已经习惯了自己的退休生活,卖掉了市区的大房子,她现在居住在海边的公寓,楼下的社区服务很多,梦思每天可以坐在自己的阳台上,喝白兰地就海鲜沙拉。海浪有规律的哗哗声,让她经常午后就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