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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千五十七章 势不可违

    小丫头早已嫁做人妇,却依旧一副待字闺中的少女装束,一袭白色绣金的百褶裙尽显青春靓丽,此刻笑靥如花,奉茶之后直接坐在房俊身边的椅子上,微微偏着头,美眸闪亮,脆声道:“房二哥当真厉害,当初率军转战几千里,连战连捷,堪称当世英雄,小妹为之心折。”

    依旧如之前那般天真烂漫。

    然而房俊面对这个对自己有“觊觎之心”的小迷妹,却是颇为头疼。同时心底狐疑,今日该不会是这个丫头使诈借其父之名将自己诓骗过来吧?

    口中笑道:“小妹过誉了,些许承继,还不如令尊十之一二,你这般吹捧,令愚兄汗颜无地啊,哈哈。”

    眼神则看向站在一旁的管事。

    那管事也无奈,虽然房俊与李家乃通家之好,但你一个已经出嫁的闺女这般热情洋溢好客,未免于礼不合。尤其是小两口感情不好,整日闹着和离,万一与房俊这般亲近的状态传了出去,未必好听啊

    见到房俊问询的眼神,他微微躬身:“家主稍后便至。”

    房俊颔首,果然是李勣请自己前来,不然若真是面前这个丫头搞鬼,有够自己头疼

    李玉珑兴致勃勃,侧身倚着茶几,下颌微抬:“听闻二哥哥西征之时单枪匹马于万军阵中斩杀大食哈里发之子,可是确有其事?”

    女人总是崇拜强者,而爱慕多由崇拜而生

    房俊被小迷妹的热情弄得尴尬不已,心底吐槽还喊出来“二哥哥”了,难不成我变成了贾宝玉?尤其李府管事在一旁看似低眉垂眼恭恭敬敬,实则耳朵却竖起来了,只得敷衍了事

    待到门外脚步声想起,一身常服、三绺长髯的李勣大步入内,房俊赶紧起身施礼,长长松了口气。

    李勣先是冲房俊温和浅笑,转而看向自家闺女,蹙眉叱道:“二郎登门是客,你可是不知礼数跑来聒噪?”

    李玉珑娇哼一声,才不怕他:“房二哥与吾家通家之好,何需避讳?”

    李勣不耐烦的摆摆手:“为父与二郎有要事相商,你不许胡闹,速速退下。”

    “哦,”李玉珑不满的嘟囔一声,冲房俊万福施礼,俏脸洋溢着期盼:“小妹让厨房备下酒宴,房二哥用过午膳再走吧。”

    房俊虽然不愿与她过多瓜葛,却也不好拒绝:“有劳妹妹了。”

    李玉珑便神采飞扬,快步走出书房,裙裾如蝴蝶一般翩然起舞

    见到房俊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李勣似笑非笑:“吾与汝父君子之交,反倒是你们这些小辈亲近得多,倒也不错。”

    若说满朝文武当中有谁让房俊琢磨不透,首当其冲便是英国公李勣,房俊对其之忌惮甚至还在长孙无忌之上。此君看似儒雅随和、文质彬彬,颇有“儒帅”之雅致,实则城府深沉、智谋过人,最擅隐忍,脸上似乎永远挂着淡淡的笑意,内里却是让人看不透。

    此君由降将而官至极品,成为大唐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之首,同时还能牢牢把持兵权,且不受李二、李治两父子之猜忌,可谓情商高绝、手段莫测,若不是孙子走岔了路,有唐一朝李家都将是第一流的显赫门庭。

    房俊摸不准李勣的用意,该不会真的打算将闺女与那杜怀恭和离,然后嫁给我做妾吧?

    赶紧问道:“自当遵从叔父之意不过叔父今日派人大张旗鼓将小侄叫来,可是有何吩咐?”

    如今陛下易储在即,首要之目标便是剪除东宫羽翼,以免易储旨意颁下之后引起激烈反弹,掌握兵权的自己与李靖必将先后遭受打压、虢夺兵权,这个时候任何与东宫过从甚密者都将北李二陛下忌惮、猜疑,更何况是李勣这样宰辅之首、天下名帅?

    如今闹市之中公然相邀入府私会,只怕今晚李二陛下夜难安寝

    李勣示意房俊用茶,态度和蔼:“你房俊今时今日之地位,何需小心谨慎、如履薄冰?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并不会因为小心翼翼而致使局势有任何改变。既然如此,何必避其锋芒,不如勇往直前。”

    房俊摇头道:“天下大势,名分大义,吾等身为臣子自当尽忠王事,固然偶尔有些磕磕绊绊,但立场要坚定,态度要诚恳,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

    开什么玩笑,你这个城府深沉、深谋远虑的阴险家伙怂恿一句,咱就真以为自己功高震主,是个可以与李二陛下掰手腕的人物了?根基深厚如你,不也是夹着尾巴任凭巴任凭李二陛下捏圆搓扁,低头认怂?

    当真被你灌几口迷魂汤便嗷嗷叫着向李二陛下发起冲锋,那我可就真是个棒槌了

    “挨打要立正”这句话最初便是出自房俊之口,如今在长安纨绔子弟当中广为流传,许多时候被予以自嘲,此刻由房俊口中道出,足以见得房俊的态度。

    李勣失笑:“你以为我在诳你?”

    房俊自然不予承认:“是小侄心知君臣之别,更有忠君之心。”

    “呵呵”

    李勣笑着摇摇头,这小子滑不留手,能够有今时今日之功勋、地位绝非幸至,单只是这份面临困局之时没有慌不择路拽住一把稻草便不撒手,而是依旧保持着的谨慎小心,便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到的。

    喝了口茶水,他笑看着房俊问道:“你以为待到陛下知晓我与你私下相见之事,会如何做想?”

    房俊苦笑:“所以叔父何必害我?我如今已经被陛下虢夺兵权,若老老实实听从旨意也就罢了,或许念及往昔功勋尚能老一个闲散差事平稳度日,只要稍有异动,必然大祸临头。”

    李勣看着他,缓缓道:“既然你早知如此,又为何径自前来?”

    无论陛下的胸襟多么宽广,对于臣下多么信任,可当东宫柱石掌握着右屯卫、水师的房俊与李勣这样的人搅合在一起,都必然心生忌惮,从而采取必要之措失来应对有可能出现的危险。

    而这种所谓的“措失”,所针对的只可能是房俊,绝不可能是李勣

    房俊也坐直腰杆,目光灼灼的看向李勣,沉声道:“因为小侄要来看看,身为帝国宰辅的英国公是否有一颗为国为民之心,是愿意屈从于权威随波逐流,还是志向不息,愿意为了大唐江山以及天下百姓不至于陷入动荡之中而有所作为。”

    除去心如铁石的李二陛下以及利益即得者,但凡朝野上下的有识之士,谁不知道易储不仅会使得天下陷入动荡,更会影响大唐帝国以后每一任新君之即位?

    李二陛下当初靠着“玄武门之变”登上帝位,无论如今对外如何粉饰,如何鼓吹当初李二陛下是怎样的身不由主,但“逆而篡取”乃是无可争议之事实,“杀兄弑弟、逼父退位”必将载入史册,成为永远洗刷不掉的污点。

    若是再太子未曾有明显过错之情况下坚持废黜储君,无论扶立哪一个皇子为新的储君,则大唐开国以来的皇位传承未有一次是依照“宗祧承继”的普世观来进行,必将给后世之君做出一个极坏的榜样。

    不是嫡长子?不是太子?

    没关系,只要你肯去争、去斗,便终究会有一线希望逆而篡取

    如此一来,大唐的帝位传承便将陷入骨肉相残、兄弟阋墙的深渊之中不可摆脱,每一次皇位传承都将伴随着腥风血雨残酷杀戮,直至一点一点将帝国元气耗尽,诺大帝国于内斗之中轰然崩塌。

    他知道以李勣之智慧自然看得透未来,但他不知道李勣会否愿意为了大唐的将来而去违背陛下的旨意。

    果然,李勣听闻这番话语之后陷入沉默,慢慢的呷着茶水,直至一杯茶水饮尽,房俊执壶给他杯中续满,这才缓缓说道:“正如你所言,大势不可违,螳臂当车实乃愚蠢行径。”

    房俊面色如常,但放下茶壶的时候手腕微微颤,茶壶盖抖动一下,发出微不可察的轻响。

    心底失望,在所难免。

    时至今日,能够挽救易储之事的大抵也唯有威望厚重、兵权在握的李勣,若是连李勣也明哲保身,易储之事再难逆转,太子以及整个东宫的结局将会注定。

    既然如此,那你今日大张旗鼓的将老子叫来又所谓何故?

    似乎感受到房俊心中的失望与不满,李勣啧啧嘴,似在品味茶水的回甘,良久忽然说道:“大势不可违,但其余之事,未必不能去做。”

    房俊不解:“叔父到底何意?”

    李勣摇头不答,叹息一声,随意摆手送客:“好生想想我今日为何叫你来,以及陛下对此会有何等反应想得明白最好,想不明白便罢,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谁又能洞察先机、未卜先知呢?”

    言罢,居然起身径自离去,留下房俊一人在书房之中。

    房俊仔细思索李勣方才所有话语,尤其是想到李勣问他陛下得知他们两个私下相会会有何等反应之时,眼睛陡然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