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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诉衷肠

    圣旨之所以姗姗来迟,因为它来之前经历了一番朝堂扯皮。

    裴修的折子经由白夜司之手呈交,相当于八百里加急,两日就到了圣上手里。圣上对于他先斩后奏的行为不怎么欣赏,但捐粮抵销赋税确实又解了燃眉之急,一番权衡,他决定先不追究其罪行,若将来生了变故再说。

    可他刚拟定了旨,便有朝臣上奏弹劾裴修,言其在太原府肆意行事,擅作决断,闹得民怨四起,还以捐粮抵税为名收受贿赂,造假捐粮数目。

    这弹劾折子在早朝一上奏,当时就炸了锅。

    裴修在太原府翻云覆雨,抓了近半数的官员,不知内情的人乍一听,怎么都会觉得此人过于胆大妄为,又加上他确实先斩后奏善做决断,弹劾的罪名这就对上了。

    而地方官与北都官场多有牵扯,都是一条藤上的,抓了一个,这一条藤上的都战战兢兢,因此必然都想让裴修完蛋。这一来,满朝上下讨伐声不断,纷纷要求圣上将其就地严惩。

    圣上坐于朝堂上,不过是个耳目闭塞的瞎子聋子,凡事只凭别人怎么说。再加上李琛这个眼线没有传回消息,便心生怀疑,当即就撕了那道让裴修便宜行事的折子,打算派钦差前去查明事实。

    但有人怀揣私心想除掉裴修,就有人心怀大义,主张先解决北疆粮草的燃眉之急。裴修运去北疆的粮草是实打实的,甭管他用什么手段,反正是在办实事,谁不服谁就去顶替他。

    两种主张各自有理,谁也不能说服谁,因而天天扯皮,在早朝上唇枪舌战,比北疆前线打得还热闹。

    如此扯了将近一个月,圣上终于意识到满朝文武关键时候屁事也不能解决,倒是人家裴修将一车一车的粮草药材运往北疆,于是暂时放下猜忌,拟了旨差白夜司的人送去太原府。

    此次传旨的是司夜吴循。圣上信任的人屈指可数,吴循算是一个,差他亲自去,无非是不想受有心之人蒙蔽。

    吴循骑马一路闯到府衙大门口,威风凛凛地在百姓中开了一条道,他没下马,直接坐在马上宣读圣旨。

    ——捐粮抵税既能解前线的燃眉之急,又能惠及于民,实乃良策,朕予以应允,来年若有人借故不予执行,朕必将严惩!

    圣上亲自认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在场百姓唯有下跪磕头,山呼万岁。

    府衙之困一解除,晏长风第一个跑进衙门找裴二。三日不见,裴大人一两肉也没少,反而好像还丰腴了些,脸色比前几日好看多了。

    “你倒是心宽。”晏长风揶揄但是又难掩高兴,“心宽点好。”

    裴修的心是宽是窄得看对什么事,对公事就很宽,宽得李大人天天自我怀疑。但对想媳妇儿这事就窄得不行,三天度日如年,没有一天是睡得好的。

    “夫人的嘱咐一时也不敢忘。”裴修当着同僚还有司夜大人的面,大大方方地拉着媳妇的手诉衷肠,“夫人说凡事以身体为先,天塌下来也不能耽误吃喝,我便一日三餐定时足量,遇上李大人胃口不好的时候,我还多吃半份,腰粗了有一指宽,但唯有思念一事心不由己,夜里睡不踏实,黑了眼圈,夫人莫要嫌弃。”

    晏长风:“……”

    吴循:“……”

    李琛:“………………”

    李大人万万没想到,自己为公事发愁,茶不思饭不想的时候,人家裴大人心心念念的都是夫人。他觉得人跟人的差距有天那么远,裴霁清遇事云淡风轻,办事游刃有余,还有闲情想想媳妇儿,而他自己却是衣带渐宽,嘴上长泡,外加什么事也没干。

    晏长风感觉自己仿佛吃了一筐酸橘子,牙酸得直抽抽,只想离这货远点。可心里又洋溢着难以言说的甜,甜得嘴角忍不住上扬。

    她使劲儿扣了扣裴二的手心,又抽出来,清清嗓子,若无其事说:“司夜大人旨还没念完呢。”

    裴修挑眉看向吴循,好像才看见人家似的,“司夜大人一路辛苦,圣上还说什么了?”

    吴循从没见过这德行的阁主,心里正翻江倒海,认知颠覆,冷不防被点名,差点儿让口水呛了。他掩口哼哧一声清嗓,完事重新展开没念完的圣旨。

    ——裴修办事得力,为朕解了燃眉之急,特封为钦差,在太原府可便宜行事,李琛从旁协督,但尔行事过于胆大妄为,朕甚不喜,故撤除尔户部郎中一职以示警训,仍回南城兵马司任职。

    这旨意翻译成白话就是:朕不但让你办事,还要打压你,你唯有夹起尾巴兢兢业业办事,否则就哪凉快哪待着去。

    李琛认为圣上这旨意有点儿过分了,封人家个钦差,还要找个人监督,但凡换个人来,裴霁清这个钦差就甭想干成什么事。

    但当事人全无不满,上前双手接了旨,“臣裴修领旨谢恩!”

    吴循半是提点地说:“裴大人好自为之。”

    这是告诉阁主,朝中风向与他十分不利。

    裴修怎会不知道,甚至能预见朝堂上狗咬狗不开交的场面。但他就是要如此,不然盘根北都的那些大树如何显山露水?

    “司夜大人是要马上离开还是与我等一起走?”

    吴循:“我奉命保护并护送两位大人。”

    又是一个“眼线”。

    裴修点了点头,“既然司夜大人暂时不走,就代我跟李大人审讯一下胡茂升吧。”

    吴循抽了抽嘴角,对阁主大人这种将皇帝眼线当打杂,堂而皇之为己所用的行为感到无语。

    李琛直接目瞪口呆,在他眼里,白夜司的人都是酷吏,还是御用酷吏,惹不起,就这样随便拿来使唤真的合适吗?

    然后他亲耳听见酷吏头子好脾气地说:“可以。”

    李琛再次对小裴大人生出敬仰之情。

    这之前,孙令已经审问过胡茂升了,但裴修想知道的还没审出来。他叫人查过胡茂升,此人很有敛财手段,凭自己的本事坐上了副会长的位子,但在朝中并无直接后台,绝对没有这胆子公然与朝堂抗衡。

    他背后一定还有个手眼通天的人。

    可惜,吴循还没来得及提审胡茂升,他就咬舌自尽了。

    孙令是个武将,审讯犯人简单粗暴,粗暴到练家子都受不得他一顿打,更别提胡茂升这种享福惯了的人。只提审了一回,就彻底攻破了胡副会长的生死防线——宁愿咬舌疼死也不要被孙大人打。

    线索就这么断了。

    “胡茂升那么有钱都舍得死,背后的人一定捏了他的软肋。”晏长风最了解有钱人,越有钱越惜命,“我觉得应该去他家看看他的家人,且要尽快查他的生意往来。”

    裴修认为有道理,又使唤司夜大人亲自去查。他心里有些不安,问媳妇儿:“你有没有某种预感,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有一张巨大的网正在铺开?”

    晏长风坦白说:“我感觉有好多张网,我一张也看不全乎。”

    裴修笑出了声,心里的万千头绪一哄而散。

    “放松点裴大人,将来未知的事太多了,哪有心力将每件事都扯出个头绪来,然后防患于未然?”晏长风怕他每天想太多,对身体无益,“且先看司夜大人查到什么地步吧。”

    裴修就知道,她也感觉到了。

    人不太容易停止担忧,但有媳妇儿在就另当别论。跟她在一起的时候,裴修就真的能暂时不去想。

    吴循当天就带回了不好的消息:“胡茂升的妻儿都叫人杀了,去晚一步,我也查了他的生意往来,这人做生意十分专一,就只有一个回春堂。”

    背后之人必定是以妻儿性命威胁胡茂升不要说真相,否则他不会在撑不下去的时候轻易结束性命,因为他知道自己迟早受不住,与其被逼招供,又害了妻儿,不如自己死了。

    可他一定没想过,他死了也没能保住妻儿。

    胡茂升一死,各大商户们再也撑不住,纷纷捐粮。当然也有坚持不捐的,但是少数,捐赠的粮草基本能满足北疆大营的供需。

    收粮一事算是圆满,但太原府如今一盘散沙,连知府都没有,日子没法过。裴修跟李琛早便上书,让圣上委派新的知府来主持一府大局,同时又委婉地举荐了一下于东亭。

    于东亭的仕途不可谓不坎坷,科考遇上舞弊大案,险些被顶替,后来好容易中了状元,又因为过于直言,被圣上不喜,连翰林院也没混进去,直接下放到太原府当一个小通判。

    任职通判期间,因为坚决不跟知府老爷穿一条裤子,坚决不肯上秦律的贼船,并试图以一己之力揭发他们私下里的勾当,而险些被灭口。

    要不是秦律留了个心眼,想用于东亭来牵制徐峰——因为官商勾结,往往官的顾忌多,而商危险性高,权力能压倒一切,包括钱,所以秦律对徐峰始终存有警惕,这才留了于东亭一条小命。如果徐峰过河拆桥,就可以用于东亭搞毁他的仕途。

    今次若不是裴修刚好被关进了秦府暗牢,遇上并救了倒霉蛋于东亭,这家伙早就去见阎王了。

    不过于东亭虽然不会当官,但他是个好官。太原府如今是建立新秩序的最佳时机,让他作为掌舵人再合适不过。

    圣上看了于东亭的作为,一边高兴一边欣慰,他喜欢忠臣纯臣,刚好于东亭既忠且纯,办事还得力,自有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

    唯一的毛病就是太直言,放在眼皮子底下迟早气死,放在地方上就正好,既能干活又不会给圣上带来痛苦,简直是知府最佳人选。

    最终,于东亭被任命为太原府知府,连升三级,成了本朝资历最浅的知府。

    而晏长风这边的生意才刚起步。打破了回春堂的垄断之后,药材市场又恢复昔日秩序,而善德堂利益大收,从原先无人问津的赔本药铺,到现在跻身一流药铺之列,只用了短短两月。

    晏长风来太原府的目的本来不是开药铺,误打误撞入了药铺行当,同时她的马车租赁铺子也要开。趁着裴二的公事还没处理完,她又租了一个铺子开车马租赁。

    她不能长期待在太原府,于是去信到扬州府,让老爹派了两个信得过的掌柜来。有家里的掌柜坐镇,她便安心当甩手掌柜。

    太原府一行一直耽搁到近七月,待回到北都时,距离姚文琪跟裴安的大婚已经不剩几日。

    短短两个多月,局势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首当其冲的,就是太子的失势。

    吴村矿山查抄出来的武器多到骇人的地步,就这武器数量,说他没有造反之心鬼都不信。这矿山是秦律私产,秦氏一族皆以太子马首是瞻,那这些武器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太子头上。

    裴修一行回来之前,圣上一直隐忍不发,皆因事关太子,必须闹清楚事实真相。因此他们一回来,就召见二人进宫,询问矿山相关细节。

    圣上本来心存侥幸,认为太子那庸货最多办不好事,但不会干犯忌讳的事,谁知一系列证据表明,太子与秦氏一族往来密切,秦律每年孝敬太子的钱多到骇人,说是养着太子也不为过。

    当然相应的,太子也给秦律提供了大量的便宜,这其中最让圣上惊掉下巴的一件事,就是去年的科考舞弊案。

    那场科考,查出的舞弊学子数量惊人,当时只是严办了一个礼部尚书林万年,当然谁都知道他只是因为贪财成了替罪羊,背后太子跟秦王才是始作俑者。

    圣上当时选择将此事从轻处置,一来为着朝堂颜面,二来他觉得太子跟秦王即便给人开后门,也不过一两个。哪知如今单单太原府就有十多个!皆是秦律塞进来的!

    这险恶用心昭然若揭,历来官员拉帮结派,同族同乡排在首位,试想未来朝堂上有一半都是太原府的官员,那这天下到底是谁的?是姓盛,还是姓秦?

    圣上得知真相后脊背发凉,当即便有了废太子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