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罗氏翻了个白眼:“等的便是你这句话,你色胆包天,连累我与成玉也跟着你提心吊胆。”
“曲氏她不对劲,你若想让成玉一切都好,便给我看仔细了曲氏。”郭老爷子眼珠子一转,费力道:“她那个妹妹可不是什么善茬儿,瞧她来了以后,曲氏的腰板都仿佛硬了一些,为了成玉着想,你得尽快让我好起来才是。”
这话让郭罗氏皱紧了眉头,她伸手抓着郭老爷子的袖角,咬牙道:“我可巴不得你早点下黄泉,也省得你拖累我儿子!”
与郭罗氏对视,郭老爷子不怕反笑:“好啊,有能耐你现在就弄死我,等外人都知晓你儿子有个杀人犯的娘,他的青云路也就到此为止了!”
多年夫妻早已反目成仇,郭罗氏拿郭老爷子没办法,却也懒得给郭老爷子治病,恨恨的离开了房间。
这郭老爷子一病,曲时瑾可舒坦了不少,白日她就窝在院中养养花养养鸟,觉得生活都惬意了许多。
朝日暮卷,霞光万丈。
曲时笙守在郭家角门,等了没多久,只听门里传来声音,伺候郭罗氏的婆子鬼鬼祟祟的走了出来,四下看了一眼,见没人来到了巷口,将一叠纸塞到了曲时笙的手中。
“这便是我姐姐的全部嫁妆?”曲时笙一张张的翻开细看:“可别有什么错漏,我若是知晓,可饶不了你。”
婆子紧张道:“姑奶奶,老奴哪里敢骗您!这是我们家夫人整理好放在匣子里头锁着的,回头发现嫁妆单子丢了,定是要一通好找,老奴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怎还敢惹您的麻烦。”
“你最好不敢惹我,我姐姐在这宅子里头过的不好,你多多帮忙照应,若是叫我知晓你还跟你家夫人狼狈为奸,给我姐姐使绊子,我也不会轻饶了你。”
说罢,曲时笙捏着嫁妆单子转头就走,却并未回曲家,而是就近选择了一家铺子。
这是曲家的铺子,跟着曲时瑾一同陪嫁到了郭家,曲时笙一进门便有人迎出来,客气的同曲时笙说话。
曲时笙也不啰嗦,支了一些银子出来,又领着凉儿去买了些包子点心。
“姑娘,您这一通折腾是为了什么?”凉儿不解的问。
“姐姐还被困在那,郭老爷子是个老淫棍,他的妻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再不趁热打铁想些法子救姐姐出来,以后再想接姐姐出来就不容易了。”
距离郭家不远处有几个偏僻的巷子,里头住了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浪乞儿,他们往日靠乞讨要饭过活,饥一顿饱一顿,偶尔想偷些吃食活口,被发现了又会被一通暴打,因此丢了性命的比比皆是,日子过的十分凄惨。
凉儿站在巷口,瞧见里头有一五岁出头的男孩,穿着脏兮兮的衣裳正蹲在墙角抠指甲里的泥,饿的面黄肌瘦,身上仿佛二两肉都掐不出来。
“你过来。”凉儿出声道:“姐姐这儿有一些吃食,你拿去吧。”
小乞丐抬起头来,眼神锁定在凉儿手里的肉包子上,顿时眼睛亮了起来,活菩萨女菩萨的叫个不停,拿着肉包子开开心心的回去了。
临走前,凉儿嘱咐说她这里还有许多吃食,小乞丐毕竟年龄不大,跪在地上冲凉儿磕了几个头,凉儿便将包子都给了出去,那小乞丐真当自己遇到了活菩萨,兴高采烈的接了包子。
却不承想,凉儿笑着同他说:“告诉里头那些人,若还想吃香的喝辣的,就替我们主子传些话出去。”
小乞丐瞧着凉儿手里的银两咽了咽口水,接了银两用力咬了一口,抬起亮晶晶的眼问:“什么话?”
凉儿伸手一指不远处郭家的院宅,与乞儿说的话被晚风吹散,无人知晓。
第二日,也不知从哪传出的风言风语,说郭成玉不是郭老爷子亲生的,是郭罗氏不知同哪个野男人所生,这话让郭成玉一时慌了手脚,寻到了郭罗氏面前。
“这些事根本不会有别人知晓,究竟是怎么回事!”郭成玉气的一拍桌子:“今日上早朝时,我听见有朝臣窃窃私语,这也便罢了,还有和我往日交集不多的人寻上来问此事是否为真!”
郭罗氏也没想到这件事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她急迫的安慰着郭成玉:“儿啊,那二十几年前的事了,就算有人议论,他们也没证据,你别着急。”
“我怎能不着急?”郭成玉压低了声音:“如今我圣眷正浓,皇上前儿还夸了我差事做的不错,这种节骨眼上出这么要命的事,那些视我为眼中钉的人还不把我按下去踩死!”
“定死罪还得人证物证惧在呢,他们凭什么!”郭罗氏不信儿子的话,心里虽然也慌,但这个节骨眼上她不能自乱阵脚:“这几十年过去,假的也成真的了,你就是你爹的亲儿子,打碎了牙也这么说,那些没影儿的话影响不了你,放心。”
郭成玉抬起头来,审视着郭罗氏,眼神愤怒又不解:“当初你为何要这样做!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办法!你可知你这样做来日被人知晓的话我会被笑话成何种地步?”
似乎是没想到儿子会不理解,郭罗氏身形一顿,喉头一酸:“儿啊!倘若母亲没那么做,又何来今日的你?”
“如今我的亲爹早不知人在哪了,万一听说我位列朝臣找上门来勒索呢?没准儿今日的风言风语就是他传出来的,否则又有谁能知道?你做事当真不稳妥!”
郭罗氏有些生气:“我的委屈和心酸你如何知晓?当初你祖母日夜让我喝生血拌香灰,说是生子偏方,喝的我长病不起,你父亲看我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对我很是不好,如若不是我还算嫁妆丰厚,怕是早就被扫地出门了!后来查出是你父亲的问题,也是他们逼着我去借种,我也是没法子!”
当年她的难处,尚未出生的郭成玉完全不知,他也理解不了,只恨自己母亲做事不周全,给他留了这样大的隐患,让他随时都活在被揭穿被凌辱的恐惧之中。
其实这件事,一开始郭罗氏是瞒的很好的,郭成玉并不知情,还是郭老爷子眼瞧着儿子得势,又将要娶自己的心上人,这才跳出来说的。
“没法子没法子,你总说自己没法子。”郭成玉站起身来:“和你说再多也无用,我这前半辈子靠的是你吗?你不给我拖后腿就算谢天谢地了!”
说着,郭成玉踏出门去,留下郭罗氏原地叹气。
她知道儿子去了哪里,郭成玉信奉道学,坚信是神仙真人给了他进京做官的机会,眼下这件事他看的如此重要,自然会去神仙真人那里问个详细。
只是郭成玉哪里知晓,在他进入道观的前一刻,曲时笙刚刚从里面出来。
凉儿挽着曲时笙的胳膊,提醒她下山路陡,走慢些,一面还担心道:“二姑娘说的可准?”
“若不是有用的话,二姐姐用不着通过采买婢女的嘴告诉我。”曲时笙低头看着脚下的石子,每一步都走的分外小心,仿佛自己如今的处境,四面楚歌步步为营:“郭成玉信道我也是知道的,只是不知他已经到了疯魔的地步,听姐姐这么一说,心里就有准了。”
凉儿闻言点了点头:“但愿此局能够顺利些,也希望二姑娘早日脱离苦海。”
林子里到处都是苍松翠柏,茂林修竹,绿茵茵的一片,主仆二人互相搀扶着往下走,半山腰处有个小院落,通向院子的小径曲折,花木扶疏,脚下的青石板上绿痕点点,应是长久无人踏足。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从里头出来,曲时笙停住脚步,恭敬的行了个礼:“臣女给公主殿下请安。”
身穿一身素衣的明瑰公主也没想到在此处能碰到曲时笙,她神情里藏着的悲痛还未尽消,眼中因为哭过正泛着红,抬手用帕子遮了一下:“原来是曲姑娘。”
曲时笙大大方方的打量着这院子,心里猜到了什么,试探着问:“是驸马的院子?”
明瑰公主有些惭愧的苦笑了一下:“他是罪臣,本不该这样葬他的,是我花了一些银子打点,这才让他有了个息身之所。”
“公主殿下节哀。”曲时笙低声道。
明瑰公主回过头去,看向那隐于荒草的屋子:“未亡人能做的事不多,今日让你在此处碰见我,也实在不该,毕竟我将要嫁给你哥哥了。”
这的确别扭,知道自己未来的嫂子心里深爱着别人,胸腔里这口气能顺畅了才怪。
但那是别人,曲时笙不以为然,毕竟她这前后两位嫂子都是带着目的嫁进来的,能有几分真心可言?心里爱谁不爱谁的,本也不是该考量的事。
“知道驸马是因为做错了事被皇上处置的,却不知具体的因果,但若他真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公主殿下也不会为他想尽办法做全后事,驸马是个不错的人吧?”
提起自己的爱人,明瑰公主的唇角勾起了一丝明媚,思绪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先帝做主要将她许配给驸马时,二人隔着众多长辈遥遥相望相视一笑的样子。
“驸马的确是个不错的人,其实说实话,他究竟犯了什么错,连我都不知,求问皇兄多时,也没个答案。”明瑰公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时候不早了,林子里傍晚蚊虫多,曲姑娘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是,公主请自便。”曲时笙让开了路,让明瑰公主离开。
看着明瑰公主柔弱单薄的背影,说不可怜她是假的,毕竟曲时笙也曾失去过心爱之人。
明瑰公主尚且能为未婚夫收尸,她前世却连丈夫的尸首在何处都不知,推己及人,这种滋味实在不好受。
“姑娘,天暗了,咱们也快些走吧。”凉儿提醒说。
曲时笙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院子,答应道:“好,晚上想吃酸梅红烧肉,嘴里想着这个味儿。”
这是徐之珩前世为她做的一道菜。
徐之珩是个武将,对灶房里的事一窍不通,经历种种磨难将曲时笙娶回家之后,为了宽慰曲时笙,他想着凉儿拿手的几道菜,试着做了一道酸梅红烧肉。
第一次做的时候,肉都烧糊了,但曲时笙还是拌着饭吃了很多,想起亲人想起凉儿恬儿,想起自己心里的苦,那眼泪仿佛比烧糊了的肉还要苦。
好在,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道观之中,此刻郭成玉正跪在一道士的脚边,语气恳求道:“求老神仙救命!”
“方才你所说的事,我已经算到了,大人身边有小人作祟。”道士半合着眼睛,手指快速的点了几下,捋了一把胡须说:“凡事都讲究因果,你父亲母亲做下的错事,根源在你父亲身上,就是如今你家中的那一位。”
郭成玉急切道:“您可有方法解我的燃眉之急?”
道士闭上眼,半晌后才道:“若想破解眼下的困境并不难,你那位父亲太过贪婪,人心不足蛇吞象,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必然会伤及于你。我取两道符给你,你将符纸烧毁用灰泡水喂于你父亲,停他两天饭食,驱除掉你父亲身上的邪祟,自然就能化解了。”
听说有能化解的办法,郭成玉当即就领了符纸,恭恭敬敬的退出了道观。
横竖那郭老爷子也动弹不得了,喂他什么他不吃?停他饭食他又能如何?只要他不死,没人会知道郭成玉对他做了什么。
在郭成玉走后,老道急急忙忙起身奔向后屋,圥墨此刻正站在帘子后头,满意道:“办的不错。”
老道一改在郭成玉面前拿腔捏调的模样,担忧道:“事情我也办了,那位姑娘让您留给我的解药…”
圥墨两指一甩,一包药丢进老道手中:“温水冲服,保你不死,在郭家闹起来前离开京城,这些年你坑蒙拐骗赚来的钱还能有命花。”
老道接过药却有些迟疑,试探道:“公子也是替那位姑娘办事的,贫道瞧着她不像过河拆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