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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3【笑死了】

    溶洞迷路的赤虎臣,阵前单挑的朱旻如,分别立下南北两路广西军的头功,但他们都遭到各自上官的严厉批评。

    赤虎臣被降了一级,给秦拱明做副手,副将秦拱明升任藤甲兵主将。

    朱旻如只是通报全军批评,师长刘新宇再度重申,不得模仿《三国演义》里那样单挑。

    旬月间,北路军占领思恩府全境,南路军占领南宁府全境(去年已经占了一半)。

    接下来就非常难搞了,面对逃进山中的桂西敌军,虽然通过编户分田政策,能一步步压缩敌人的生存空间,甚至逼得没粮吃的敌人主动投降。但是,需要花时间慢慢磨,今年不可能收复广西全境。

    残存的桂西敌军,纷纷派遣使者,前往云南向伪明政权求救。

    昆明。

    大明振武皇帝朱企丰(金旁),正在饮酒作乐,欣赏着美妙的歌舞表演。

    文武大臣们前来请示,朱企丰却说:“文事交与王卿,武事交与沐卿,你们自己处理便可,不用事事都来向朕通报。”

    几位云南重臣面面相觑,都忍不住暗自叹息,跪拜之后躬身退下。

    现在的云南,振武皇帝之下,有三个实权人物:

    第一,黔王沐天波。

    第二,首辅王世德。

    第三,太监高麟。

    沐天波自不用赘述,世镇云南,拥立皇帝之后,又被封为黔亲王。

    王世德并非那个撰写《崇祯遗录》的锦衣卫,而是之前的云南巡抚。这货本为浙江永康人,在云南好端端做巡抚,突然听说崇祯没了,正好又有王爷逃来,就跟沐天波商量着拥立新君。

    至于高麟,原为云南镇守太监,现在成了司礼监秉笔太监。

    “王爷,桂西守军求援,到底该不该救?”王世德问道。

    沐天波叹息一声,反问:“拿什么救?”

    王世德说道:“王爷征调各路大军,或可在桂西大山中剿灭逆贼。”

    沐天波摇头解释:“王阁老不明白啊,本王能指挥的军队,也就一两万之数。其余土司之兵,在云南作战尚可,带他们去广西作战,恐怕他们都不愿意应征。”

    王世德说道:“可晓以大义。赵贼叛逆所到之地,土司皆被分田释奴。若等赵贼杀到云南,云南土司能够幸免吗?帮着桂西土司打仗,也是云南土司为自己打仗。这般浅显道理,云南土司肯定能明白。”

    沐天波苦笑:“道理确实浅显,云南土司也肯定明白,但赵贼一日不兵临云南,云南土司就不可能真正听话。毕竟朝廷缺少军粮,出兵得土司自带粮草,谁又愿意拿自己的粮食给朝廷打仗呢?”

    王世德默然无语。

    沐天波忽然说:“如今局势,敌在内而不在外,须得除去那个死太监!”

    王世德说道:“除去此人,非得带兵逼宫不可。”

    沐天波压抑着心中愤怒:“便是逼宫也要做,此不得已而为之。”

    太监高麟在崇祯上吊之前,就已把昆明搞得鸡飞狗跳。拥立新君之后,他做了秉笔太监,就更是任人唯亲,不断培植党羽,打压任何敢反对自己的大臣。

    这些事情,沐天波都可以忍。

    但是,高麟控制朝堂之后,竟然把手伸向军队,到处安插太监做监军,渐渐掌控军粮、军饷、军械。

    甚至沐家掌控的几处云南马场,也被高麟染指大半。

    这死太监到处搜罗美女,进献给振武皇帝,还将搜刮来的银子,也给皇帝上交一部分。振武皇帝朱企丰,已然对高麟言听计从,任由太监在云南乱搞。

    去年秋天,高麟甚至逼反武将和土司!

    弥勒州土司和十八寨千户,因为不堪盘剥,联手发动叛乱。继而,维摩州土司跟着叛乱,三方联手攻占整个广西府。(广西府、广南府,都是云南的府级行政单位。)

    沐天波征调数万大军,激战五月,连抚带剿,终于把叛乱平息。

    自此之后,沐天波彻底无法忍受,打定主意要“清君侧”。

    内阁首辅王世德,当然属于拉拢对象。因为内阁、六部大臣,许多也在跟太监勾结,疯狂的往自己腰包捞银子。只有搞定王世德,沐天波才敢逼宫,否则云南小朝廷就得大乱。

    王世德也对高麟忍无可忍,很快就说道:“既然王爷已经下了决心,老夫便舍命陪君子!”

    次日,夜间。

    振武皇帝朱企丰依旧在喝酒作乐,他自知无法长久偏安,能享受一天算一天。

    猛然间,喊杀声四起。

    舞伎歌女惊慌逃窜,朱企丰也乱滚带爬,一边跑一边问太监:“可是赵贼……赵皇帝带兵来了?快快随朕……随我献城请降!”

    随侍太监也搞不明白,跟着皇帝一路狂奔。

    没跑多远,就看到高麟恐慌而来,这太监哭诉说:“陛下,黔王造反,黔王造反了!”

    朱企丰如坠冰窟,大同军来了他可以请降,沐天波造反可是会要命的。

    “快……快护送朕逃出去!”朱企丰被吓得更凶。

    一个皇帝,几个太监,慌不择路乱窜。

    不管他们跑到哪边,都被喊杀声吓回来,皇宫似乎已经被包围了。

    就在朱企丰寻找藏身之所时,沐天波、王世德带兵进来。

    朱企丰浑身颤抖,竟然当场跪下额头,哀求道:“黔王饶命,黔王饶命。朕……我不做皇帝了,把皇位禅让给黔王,请黔王饶我一条性命!”

    首辅王世德面色难看,哪有这样的皇帝?

    望之不似人君!

    “拿下!”沐天波喝令道。

    听闻此声,朱企丰瘫软在地,惊得已然失去思考能力。

    却见士兵把太监们抓住,并没有对皇帝下手。

    沐天波还亲自将皇帝扶起:“陛下九五之尊,怎能跪在地上?司礼监秉笔高麟,私吞军粮、克扣军饷、陷害重量、排除异己、强掳民女、霸占民田、欺君罔上……真可谓罄竹难书。臣带兵而来,只为清君之侧。陛下,请斩高麟及其党羽!”

    不是来杀朕的?

    朱企丰顿时狂喜,指着高麟说:“杀,杀了这厮!”又对沐天波说,“黔王剿除奸妄有功,封……封……”

    已经封无可封了。

    朱企丰灵机一动:“封上柱国!”

    明代按制只有左、右柱国,李善长、徐达虽被封过上柱国,但最后全都改成了左柱国。

    常遇春、姚广孝的上柱国,都是死后追赠。

    夏言被封上柱国,封完就真完蛋了。

    张居正也被追赠上柱国,死后也不得安宁。

    这算封赏,还是诅咒?

    沐天波跪地磕头说:“臣不求封赏,自愿为陛下拨乱反正。”

    “那……那就抄家,抄乱臣贼子高麟之家,抄来钱财都赏给黔王,”朱企丰又对王世德说,“王阁老也有公,封左柱国,加封太师!”

    “臣不求封赏。”王世德彻底对云南朝廷死心。

    他老家在浙江,虽然家族被分田,族人也被拆分成好几拨移民,但终归没有死人,而且保住了浮财和店铺。

    王世德现在只想回家养老,不愿继续在云南折腾。

    猛然间,王世德萌生想法,不如写信给大同军,请大同军快快出兵云南,云南一盘散沙挡不住的。到时候,自己再怂恿皇帝投降,岂非就能在新朝立功吗?

    也不全是为了自己,王世德心里觉得,云南朝廷早日覆灭,也算拯救百姓积攒阴德。

    王世德虽然担任内阁首辅,但他根本没啥实权,否则早就被太监清除了!

    沐天波清君侧已经成功,但昆明的乱子还没平息,到处都有士卒或者混混趁乱劫掠。沐天波的军队,到处抓捕高麟余党,许多无辜者也被当成余党敲诈勒索。

    兵撒出去,一时半会儿收不回来,武将带头劫掠再正常不过。

    诏狱之中,一批被太监排挤的大臣被释放。

    大明云南左布政使、云南伪朝内阁次辅、七十三岁的吴兆元,终于拖着老迈之躯离开监狱。

    他搞清楚缘由之后,立即请求致仕,想要回老家颐养天年。

    任由沐天波、王世德如何挽留,吴兆元都去意已决。无奈之下,沐天波赠与银两,又遣亲兵护送吴兆元离开。

    吴兆元带着家人回乡,不敢走交战区回福建,于是经贵州而至四川,很快就发现面貌迥异。

    贵州之民,面有菜色已算好的,许多饿得都走不动路了。由于土司军阀混战,一路常有田地荒芜,全是民不聊生的末世景象。

    可到了四川境内,百姓生活虽然也很艰苦,但一个个精神面貌尚佳。不但看不到荒田,还有基层官吏,组织百姓兴建水利设施。并非大明征发役夫的方式,而是按村镇分段建设,老百姓自带干粮也积极性很高。

    吴兆元在渡河时问船夫:“此地被清官廉吏治理多久了?”

    船夫笑着回答:“足一年了,大同朝廷好得很,现在遍地都是青天大老爷。”

    在四川百姓眼中,不瞎折腾就是好官,办实事的就能称青天大老爷。

    吴兆元惊讶道:“只一年?”

    船夫满怀憧憬道:“青天大老爷一来,今年就大丰收。若是多几年,那得富成啥样子?怕是隔三差五都能吃肉!”

    吴兆元继续北行,然后顺着长江往东。

    越往东边,情况越好,因为川东地区,已经被大同官吏治理了两年有余。

    这位老先生也不急着走了,打发掉沐天波的亲兵,带着家人沿江下乡走访农户。

    走马观花过了几个县,才又坐船进入湖广。

    当他来到湖南村镇时,只逗留两年,就手舞足蹈的对儿子说:“天下大治矣,天下大治矣,吾便死也能瞑目了!”

    吴应禧说道:“父亲必能长命百岁。”

    崇祯皇帝继位之初,亲自接见四大廉吏。

    而吴兆元,正是那四大廉吏之首!

    他做县令时,便改革制度、清理赋役、善待百姓、重审冤案,卸任时百姓相送数十里,抓着马车求他留下来继续做官。

    不但善于治民,而且善于理军,从他手里过的军饷分毫不差。

    然后,他就被下狱了。

    虽然在崇祯朝复起,却始终在地方打转,最后被扔到云南当布政使。

    吴兆元又在湖南的村中小学走访,问及新朝教化,当晚回家对儿子说:“返回福建之后,你当去新朝做官,孙辈需好生读书。实学是极好的,那物理、数学也该苦修。”

    吴应禧说道:“孩儿谨记。”

    吴兆元忽然大笑:“本以为是王朝末世,竟不料天下行将大治矣。吾心甚欢,吾心甚欢,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笑声蓦地停止。

    吴应禧感觉不对劲,伸手去探鼻息,顿时悲痛呼喊:“父亲!”

    这位老先生,坐在椅子上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