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挂于西边的天空。
在和熙的阳光照耀之下,朱厚照端坐于一张椅子上,双手还端着一只茶碗。
只见他侧身望着旁边两位亦坐在椅子上的已颇具年纪的妇人,脸上带微笑问道:“太奶奶、吴奶奶,可觉得现在太吵闹了?”
随着他的言语响起,周边时不时传来“噼呖啪啦”声音,却是不少宦官在燃放着烟花爆竹。
朱厚照口中所称的太奶奶和吴奶奶,自然就是周太皇太后和那位废后吴氏了。
此处是仁寿宫的后庭院,朱厚照、周太皇太后、吴氏和朱秀荣等人正围坐着,这里有桌有椅。
沐浴于暖阳之中的他们,此刻似乎均是一副惬意不已的模样。
周太皇太后听得轻笑一声:“照儿,这又能有多吵?若不吵吵闹闹,那怎么过节呢?”
“母后说得有理,”吴后亦笑,先望了望周太皇太后,稍顷又看了看朱厚照,“照儿,今日上元节,虽然烟花爆竹有些吵闹,但这样才有过节的气氛。”
“皇兄,只要你回来了,无论多么吵闹,太奶奶和吴奶奶也不会在意的。”坐于周太皇太后旁边的朱秀荣满脸笑意地插话道。
朱厚照嘴角扯起了一道弧线:“妹子,你就会瞎说,如果一直吵吵闹闹,太奶奶和吴奶奶如何能安心静养?”
就在这时,一名小童手持着一盏大象形状的花灯,不急不慢地走过来。
那名小童却是朱厚照的弟弟朱厚炜。
他一边迈步而来,一边嚷着道:“皇兄,好了没有啊?”
“小弟,甚么好了没有?”朱厚照迎着他投来的目光,笑着回应。
未几,朱厚炜已经走到朱厚照的跟前,眼巴巴地望着他:“皇兄,我问的是炙烤全羊啊。”
朱厚照轻笑着微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茶碗,伸手指向了南边:“你看,小鼎子、小瑾子还有小伟子,他们三人还忙着呢。”
他手指所指向的十数步之外,正燃起了一堆好大的炭火。
一只被竹杆贯穿首尾、展开成了“大”字的甚大的羊羔,正被架于炭火之上炙烧着。
刘瑾和王伟各站于炭火的一边,各握着那根被架子架起的竹杆一端,颇有默契地时不时转动一下。
而何文鼎亦半弯着腰立于一旁,不过他负责往眼前已被炙烧得香气四溢的羊羔,不时涂抹蜂蜜或倾洒些粉末状的似是香料的物什。
朱厚炜望着那只仍然在炙烧之中的羊羔,不由得舔了舔嘴唇:“皇兄,那炙烤全羊闻起来已好香好香,我肚子好饿呢,走路都快没力气了。”
“现在才是什么时辰,你就饿了?难道你午膳没吃饱呢?”朱厚照听得“嘿”一声。
见到朱厚炜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朱秀荣轻笑一声。
少顷,她已插话道:“皇兄,小弟今日惦记住炙烤羊羔,午膳仅仅吃了一点点。那怕母后劝了一刻多钟,也不肯多吃两口。”
“小弟,午膳也不吃饱?那怎行?”朱厚照摇了摇头。
周太皇太后和吴氏听得只望了望朱厚炜,均默然不语。
朱厚炜随即苦着脸:“皇兄,今日的午膳好难吃的,我怎么也吃不下去啊。”
“坤宁宫的午膳不都是光禄寺做的?你往日能吃得下去,怎么今日就吃不了?分明是在找藉口不想吃。”朱厚照没好气地轻瞪了他一眼。
“皇兄,一想到炙烧羊羔,我就不想吃午膳了。”朱厚炜嘻嘻一笑。
朱厚照嘴角一扯:“小弟,若是因炙烧羊羔而不愿用午膳,那娘亲或许就不会再让炙烧羊羔。”
朱厚炜嘟起了嘴:“娘亲她说了不算,怎能不炙烧?本来在正旦时就要炙烧羊羔的。”
“那不知是谁临近正旦,连走路也没有力气?结果躺在床上过了好几日呢?就算那时炙烧羊羔,他能吃得下去么?”
朱厚炜听得又嘻嘻一笑:“皇兄,我那时是病了,但现在已经全好啦。”
“还不好的话,娘亲会让你出来?”朱厚照轻“啧”了声,略一顿,又道,“你生病之时,可知爹爹娘亲均忧心不已?”
朱厚炜咧嘴一笑,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
说起来,他还是一名未曾受过多少启蒙的小童,又如何能理解“忧心”二字之意?
“皇兄,小弟就寝之时,亦忘不了炙羊羔。”朱秀荣又插话道。
朱厚照听得无奈地笑了笑:“小弟,你想吃,也不能天天念着,如果因此不好好用午膳,娘亲下回定不会让你出来。”
朱厚炜听得却不以为意,须臾,他突然右手捂着肚子,口中更“哎呦”了声。
无论是朱厚照与朱秀荣,还是周太皇太后和吴氏,听得均一愣。
“小弟,你怎么了?”朱厚照更是出言急问。
“我,我要出恭……”朱厚炜皱着眉头。
朱厚照听得轻吁了口气。
虽然不知真假,他顿时站起,朝着聚在一起燃放烟花爆竹的宦官宫女,嚷了声:“过来两人……”
未及片刻,二名宦官已经小跑而来。
两人于朱厚照跟前三四步之外驻足,齐齐躬身行礼:“请千岁爷吩咐。”
“小王爷要出恭,你二人速带他前往,不得有误。”
二名宦官听得身躯再躬,应了声诺,随即带着朱厚炜离去。
朱厚炜虽然一手捂着肚子,但另一手仍紧紧持着那盏大象形的花灯。
瞥见朱厚炜的身影逐渐远去,朱厚照摇了摇头,缓缓坐了下来。
须臾,他双目已经望向周太皇太后和吴氏:“太奶奶、吴奶奶,莫要理小弟,我们喝茶……”
周太皇太后和吴氏笑着点了点头,果真各自端起桌上的茶碗,抿了抿茶。
过了一小会,双手仍端着茶碗的朱厚照又出言道:“太奶奶、吴奶奶,今日是上元节,爹爹将会过来仁寿宫。”
周太皇太后和吴氏对望了一眼,均看对方眼中的笑意,却是周太皇太后问道:“照儿,你爹爹要过来,那你娘亲呢?”
朱厚照嘴角扯了扯:“娘亲她不来,如今还恼我呢。”
“你娘亲还恼你呢?就为那盐引之事?”周太皇太后“哦”了声。
朱厚照微微颌首,还能为什么?自然是年前盐引之事。
“娘亲不来就不来。待羊羔快炙好,我再遣人告诉爹爹。”朱厚照脸上甚为平静。
话音刚落,他再次站了起来,冲着炙烧羊羔的何文鼎、刘瑾和王伟嚷道:“你们三人注意火候,莫要烤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