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奏事已毕,退朝……”
一名站于奉天门前丹墀旁的鸿胪寺官高声嚷了起来。
与其相距不远的一名宦官,听得立马将手中的长鞭扬到半空,随即用力往下一甩。
“啪”的一声。
清脆的鞭声响彻半空。
立于御座的左侧,离弘治皇帝仅有一步之遥的朱厚照,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脸上甚为沉寂,仿似与其无关一般。
直至鞭声连续响了三次,坐于御座的弘治皇帝这才慢慢站起来。
“摆驾……”旁边不远处的一名宦官随即轻呼了声。
几乎与此同时,丹墀下的文臣武官纷纷朝着奉天门前的弘治皇帝跪下,口中更呼道:“臣等恭送吾皇……”
稍顷,在文臣武官的跪地相送中,仅微微颌了颌首的弘治皇帝,与朱厚照一道被众宦官簇拥着缓步离开。
尽管已走下奉天门,但弘治皇帝并没有选择坐龙舆,而几乎与朱厚照并着肩,继续往北边步行而去。
远离了群臣的视线,一呼一吸之间,弘治皇帝左右两脚已先后迈出一步,步速明显加快甚多。
与弘治皇帝几乎并肩而行的朱厚照,更亦步亦趋,没有拉下丝毫。
就这般才走了没多远距离,弘治皇帝竟然已经微微轻喘着气。
与其同步而行的朱厚照的气息却平稳之极,瞥见弘治皇帝轻喘着气的模样,他更轻声出言问道:“父皇,若觉脚步沉重而迈不开,可要走慢些许?”
“朕既应允这般快步行走,自要尽力尝试,岂能有刚开始就慢下来之道理?”弘治皇帝轻吁了口气,脚下步伐并没有多少停顿。
朱厚照听得顿时轻笑一声:“父皇之大毅力,实乃儿臣之楷模。”
“君无戏言。”弘治皇帝“嘿”了声。
回京那日的傍晚,在暖阁听闻弘治皇帝仅于后苑行走一小段时间已双腿酸软,朱厚照便知晓他这父皇平时缺乏运动。
在他离京这段时间,不用多想,他也知道萧敬劝不了弘治皇帝多动一动的。
为了他父皇龙体着想,朱厚照费了不少气力劝说一番。
若是非雨非雪之天时,从乾清宫至奉天门的早朝须步行往返,退朝离去时更要加快步速。就如今日这般,一呼一吸间,左右两脚要各迈前一步。
乾清宫至奉天门的直线距离并没有多远,只不过数百步而已。换成后世的长度单位,那应该约莫是五六百米。
走一个来回也不过千余米,但若能每日坚持这般快走,也勉强接近后世的基本运动量标准。
听到朱厚照和弘治皇帝的对话,跟在后方不远处的萧敬暗暗点头,还是千岁爷有法子。回京后的一番劝说,就能让万岁爷走动起来。
过得一小会,两父子已走了好一段距离。
听见弘治皇帝气喘声急促了些许,朱厚照嘴角扯了扯,随即又出言道:“父皇,只要坚持每日均以这步伐行走二刻钟,那一个月后再这般行走时,决不会气喘成如今的模样,更不会腰酸腿软。”
弘治皇帝听得“嗯”地应了声,似乎是认同朱厚照之意。
“坚持这般行走,对父皇的龙体是大有裨益的。”朱厚照再道,须臾,他眉头却皱了起来,“一想起父皇上月曾经昏倒,儿臣便忧心不已……”
他一语未了,弘治皇帝已摆了摆手,出言打断他的话语:“皇儿,那事已经过去甚久,无须再忧心。”
“上月得知消息时,儿臣寝食难安,待确知父皇无碍后,才勉强松了口气。”
“如今早无事,况且那不过小事耳……”弘治皇帝喘了口气,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事关父皇之龙体,已然昏倒了,岂能称之为小事?”朱厚照摇着头,略一顿,又道,“父皇往后定要多走动,切莫像以往那般仅久坐不动。”
或许是因气喘之故,弘治皇帝只点了点头,没有再出言与朱厚照争辩。
朱厚照见得嘴角带笑,未几亦默然不言。
过得片刻,弘治皇帝瞥了他一眼,轻喘着问道:“皇儿,今日还出宫否?”
“父皇,儿臣出宫均为你所默许的,为何今日要这般问询?”朱厚照轻笑一声。
“自立春以后,你已连续数日出宫,难觅踪影。”弘治皇帝摇了摇头,“今日,就先莫要出宫,可好?”
朱厚照笑着应了诺:“父皇有旨,儿臣岂敢不从。”
对弘治皇帝的要求,朱厚照自然不会拒绝。
况且他回京已有数日,该出宫区处之事大多已区处完毕,仍未区处的虽有,但并非十分重要之事,自无须急于一时。
“皇儿,今日事情颇多,没你在场可不行。”弘治皇帝似笑非笑地又瞥了一眼他。
朱厚照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了声好。
反而跟在后方不远处的萧敬听得暗暗一笑,他仿似知道弘治皇帝在说什么一般。
过了好一阵子,弘治皇帝和朱厚照等人离乾清宫的正大门仅得十数步之距。
随着萧敬的一声令下,此前打着仪仗的宦官撤的撤、散的散。
没多久,弘治皇帝和朱厚照,被萧敬和陈宽躬身迎进暖阁。
虽然回京已有数日,但算上这次,朱厚照也仅来了三次暖阁而已。
正如弘治皇帝所说的,自立春起,他每日均出宫。
除了立春那日被弘治皇帝突然召回宫中,其它时日,朱厚照可谓早出晚归。
刚迈入暖阁,朱厚照似乎觉得有些许不同,但一时之间又察觉不出是何处不同。
在他想细细打量一番之时,弘治皇帝已拉他坐到暖阁一张颇大的桌子边:“皇儿,想什么呢?先与我一起用早膳。”
朱厚照听得轻笑了声,弘治皇帝已吩咐起萧敬来:“传早膳……”
萧敬躬身应诺而去,过了不到一盏茶工夫,数名宦官端来早膳。
用完早膳后,弘治皇帝与心中带着些许疑惑的朱厚照,几乎并肩着走到御案边上。
弘治皇帝自然坐到御座之上,朱厚照则坐于临时加设于御案左边的锦凳。
甫一坐定,他已抬头望向弘治皇帝,出言问道:“爹爹,你说今日事情颇多,指何事?”
“照儿,你还没发现呢?”弘治皇帝笑着应道。
“发现什么?”朱厚照听得却有些不解。
弘治皇帝笑意不减,伸手指了指御案的右侧。
朱厚照不由得站了起来,沿着弘治皇帝所指方向,侧头望了过去。
只见那御案侧边的地面之上,竟然摆着一大摞的题本,堆积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