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座几乎同样富丽堂皇的府邸里。
某间甚为光亮的厢房之内,二名男子均站于靠窗的位置。
这二名男子均透过打开的窗户,望着自天空照耀而下的缕缕阳光。
其中的一名男子身着皮裘,不过胡须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他正是庆云侯周寿。
此刻的他,双手轻扣于背后,脸带一丝笑意地打量着窗户之外。
而站于庆云侯周寿左后侧,约莫有一二步远的另一名男子,却是身穿棉袄、体形较为瘦削的周洪。
只听见庆云侯周寿缓缓开口道:“周洪,这回上呈的题本,皇上依然是留中不发。”
“侯爷,那如何是好?”那周洪听得顿时躬身问道。
“还能怎样?就只能这样算了。”庆云侯周寿的目光仍投向窗外,口中却“嘿”了声。
周洪听得一愣,过得好一会才出言道:“就这样算了?侯爷,那不很可惜么?若能乞请到百万引的残盐,一转手就是数十万两银子。”
“数十万两银子?那也须皇上准奏才有,如今已多番留中不发,没指望了。”庆云侯周寿摇了摇头。
周洪迟疑了片刻,又道:“侯爷,寿宁侯和建昌伯多半还会再上呈题本的。”
“张家那两小子继续上呈题本?那就随他们折腾去吧。”庆云侯周寿嘴角一扯。
周洪顿时满脸的不解:“侯爷,假如皇上允准他们的题本,那岂不是……”
他一语未了,庆云侯周寿已出言打断他的话语:“皇上不会允准的。”
“不会?”周洪皱了皱眉头,“那说不定寿宁侯和建昌伯,就去找皇后娘娘。”
庆云侯周寿收回目光,扭头望着他:“找皇后娘娘也没用。”
“为何没用?皇后娘娘很宠她两弟弟。”
“皆因殿下已经回来。”庆云侯周寿轻轻一笑。
周洪挠了挠头:“侯爷,这与殿下又有何干系?”
“干系大着呢。若他两兄弟找皇后娘娘有用,那本侯也可找太皇太后娘娘。”
周洪脸上的疑惑依然不减:“那侯爷为何不找太皇太后娘娘?”
“既然找也无用,那找来做什么?”庆云侯周寿摇了摇头。
“侯爷,你越说小的就越糊涂。”
庆云侯周寿望着笑了笑,又道:“自中秋以来,皇上变了甚多,多听殿下之言。本侯看清了,但张家那两小子始终看不清。”
见周洪仍皱着眉头,庆云侯周寿轻笑了声:“不信?那看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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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之下,天空瑰丽无比。
京城某条胡同里,一名身披戎装、体形略有些瘦削的男子,正快步行走着。
他的装束打扮,自引得偶尔出现的过往行人的侧目。
这名身穿戎装的男子,却是王守仁。
过了没多久,他已去到一座四合院的大门前。
王守仁刚在大门前停下脚步,那座四合院的门人已打开了原本紧闭的大门。
只见那门人朝王守仁躬身唤了声:“少爷,你回来了。”
王守仁也没多言,只“嗯”地点了点头。
他抬脚一迈进大门,那仍躬着身躯的门人再次出言道:“少爷,老爷吩咐过。若少爷回来,须马上去书房找他。”
“好。”王守仁也没有追问究竟,快步穿过大门,直往庭院之内走去。
过了五六息左右,王守仁已站在某间闭着门的厢房前。
甫一站稳,他伸起右手,曲起食指和中指,以两指的弯曲处轻敲了敲门。
随着“督督”敲门声的响起,他又轻唤道:“爹爹,孩儿回来了。”
“门没上闩,进来吧……”房内传出一道略有些低沉的男子声音。
王守仁应了声诺,伸手缓缓推开房门。
只见一名五十岁左右、身着便服的男子,正端坐于靠近窗边的一张长案前,就着窗外进来的光线,览阅着手中的一册书籍。
这名男子正是王守仁的父亲王华。
须臾,王守仁已步至王华跟前,躬身行礼:“孩儿见过爹爹。”
王华听得抬头望着他,缓声道:“仁儿,今日你回来可比往昔要晚不少。”
王守仁点头应是。
“饭点早已过,你可曾用过晚饭?”王华又问道。
“爹爹,孩儿在威武营用过晚饭才回来的。”王守仁应道。
王华微微颌首,将手中的书籍往长案一摆,再出言问道:“你那威武营,如今如何?”
“爹爹,威武营乃殿下所创设,非孩儿之威武营。”
王华笑着摇了摇头:“要咬文嚼字是吧?那由你经营的威武营如今如何?”
“今日殿下前往营地一观,对众儿郎的操练甚为满意。”王守仁应道。
“殿下甚为满意?”
“爹爹,你少操心。威武营之操练如何,孩儿知,殿下自也知。”王守仁笑道。
王华嘴角扯了扯:“此均为你一面之辞,威武营创设一年余,至今还遮遮掩掩的。除了你们威武营的,又有谁会知?”
“殿下曾言,威武营不鸣则已,一鸣必定惊人。”
“那何时能一鸣惊人?”王华摇了摇头,似乎并不相信一般。
王守仁却笑而不语。
“怎么,这也不能说?”王华轻瞪他一眼。
“待演武之时。”王守仁应道。
王华“哦”了声:“那何时演武?”
“据殿下所言,或在明年之初,将与京营同场比试一番。到时皇上将御驾亲临,众大人也将随行观演,自然人皆知之。”
王华嘴角一扯:“威武营和京营同场比试?”
王守仁点头。
“难道威武营还能在比试之中胜过京营?”王华“嘿”地一声。
王守仁随即应道:“爹爹,你没见识过殿下练兵之法,自然不会相信。”
王华虽然是朱厚照的老师之一,但他在詹事府的职官为右春坊右谕德,主要为谕以道德、随事讽赞之责。
朱厚照从没在王华前展现过武艺,也没提起兵法。
对于朱厚照的武艺不俗,王华也只是听闻而已。
就他看来,朱厚照虽然天资英武,但如今才多大,就能练兵带兵?他自然不相信。
去岁朱厚照请旨创设威武营之时,就曾遭到甚多臣子反对,认为除了令朱厚照“玩物丧志”之外,还会耗费资财。
但弘治皇帝直接无视臣子反对,准允朱厚照之请,且应诺威武营的一应使费不从太仓调拨。
这样一来,臣子们自然就不好再说什么。
威武营创设至今已年余,仍没公开露过面。与威武营相关之人也噤声,不会在营外提及威武营之事。
于是,朱厚照的威武营显得愈加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