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听得眉头一皱,双目紧紧地瞪着他。
在刘瑾被盯得心中直发毛之时,朱厚照突然笑了笑:“小瑾,本少爷曾答应先生,回京之时要沿水路而返。”
“但如此难得才到江南一趟,怎么也应该到应天府去吧?”刘瑾见到朱厚照笑了起来,心中顿时一松。
“谁说南下便一定要到应天府?”朱厚照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应天府可是太祖高皇帝定都之地,如今留都亦在应天府,少爷不到留都的禁宫住一两宿么?”刘瑾又道。
“去了应天府又怎样?本少爷还不是被拦在禁宫外面,怎入得去?”朱厚照笑道。
刘瑾一时没有言语,心中却暗道,你是东宫太子,谁敢拦?
似乎知道刘瑾心中所想一般,朱厚照盯着他又道:“小瑾,你莫以为本少爷能自出自入呢?”
随着他这句话语刚出,何文鼎和刘瑾均满脸疑惑。
东宫太子怎么就不能自出自入留都禁宫?
“此番,本少爷微服南下整饬两淮盐政,何曾当着那些人之面显露过身份?”朱厚照打量了二人片刻。
稍顷,他嘴角一动,又道:“虽然不少人已知本少爷抵至两淮,但若本少爷不现身,他们亦无可奈何。难道临走之时,还要告诉那些人,本少爷曾经来过不成?”
何文鼎和刘瑾似有些明了。
一语刚了,朱厚照目光停留在刘瑾身上:“小瑾,其实是你想去应天府吧?可别扯上本少爷。”
“少爷,小的……”刘瑾讪讪一笑,话未完,他已缓缓低下了头,似被朱厚照说中了一般。
“小鼎,你也想去应天府?”朱厚照转而已望向何文鼎。
何文鼎听得马上摇起头来:“小的不想,少爷去到哪,小的就跟到哪。”
“如此甚好。”朱厚照微微颌首。
微低着头的刘瑾听得嘴角一动,却不敢再出言。
“小瑾,如果你早些说出来,本少爷或许还会考虑一二。”朱厚照瞥见他的动作,随即笑着道。
“小的可不敢……”刘瑾听得缓缓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尴尬地笑了笑。
朱厚照轻瞪他一眼:“那为何如今又敢?”
“小的见少爷今日心情似乎颇佳,这才出言问询一番。”刘瑾应道。
“本少爷何时心情不佳?你在胡思乱想些甚么?”朱厚照失声一笑,略一顿,再道,“不过,小瑾,你如今说出来其实也不算晚。”
刘瑾脸上再次泛起疑惑之意。
朱厚照脸上仍带笑意,问道:“你真想去应天府?”
“少爷,小的有一点点想。”刘瑾讪讪一笑。
“如果你真想去,其实很简单,现在就可调头往应天府。”朱厚照嘿嘿一笑。
刘瑾听得顿时愣住了,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稍顷才问道:“少爷,真的?”
“自然为真,本少爷甚么时候诓过你?”朱厚照缓缓道。
在刘瑾满脸欣喜之时,朱厚照再道:“不过,只能你一个人去。”
“为何只有小的去?”刘瑾甚是愕然,“少爷你呢?”
朱厚照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本少爷打算遣你至应天府守皇陵,难道还要本少爷亲自送你过去不成?”
见得朱厚照满脸玩味的模样,刘瑾虽然知道他多半是玩笑之言,但心中依然打了个突。
一刹那之间,他已朝着朱厚照跪了下去,一边叩着头,一边说道:“小的要服侍少爷,哪里也不去……”
站在他旁边的何文鼎却暗暗一笑,心中更道,瑾爷要真被遣去应天府守皇陵,那他不得哭死?
“小瑾,只不过随本少爷来了一趟江南,你的心居然都野了?既然如此,那先去守几年皇陵,等心静下来,再另作打算,可好?”朱厚照“嘿”了声。
“少爷,小的知罪,下回再也不敢了。”跪于舱板之上的刘瑾,再次叩起头来。
朱厚照没有出言回应他,只将茶碗再次凑到嘴边,抿起茶来。
待他又叩了好几个响头,朱厚照才道:“还想有下一回呢?你啊,一时一言不发,一时又话多得不像样。该说你甚么好呢?打住吧,别叩头了。”
虽然刘瑾没有继续叩头,但仍跪在那里,脸上略带几分尴尬之色望着朱厚照。
“此番整饬两淮盐政,若不是你也有功,本少爷定要遣你去守皇陵,”朱厚照轻叹一声,须臾,再道,“起来吧。”
刘瑾顿时松了口气,马上应道:“谢少爷。”
在刘瑾缓缓撑地而起之时,朱厚照突然轻笑起来:“那怕此次不去,留待下次再前往亦无不可。”
何文鼎和刘瑾听得均愕然,难道千岁爷还想着以后再下江南?
“怎么,莫以为本少爷虚言?下次到江南时,再至应天府也不迟。”朱厚照先后瞄了瞄二人。
刘瑾和何文鼎顿时对望一眼,千岁爷往后要再下江南?一想到这里,两人均脸带笑意,仿似已开始期待了般。
见得何文鼎和刘瑾先愕后喜,朱厚照微摇了摇头:“此次离京南下的时日已不短。那怕如今返程,待回到京城之时,前后也四月有奇。”
略一顿,他又道:“若还去应天府,转道凤阳府返京的话,多半赶不及正旦节之前回到。”
被朱厚照好好“数落”了一番的刘瑾,听得顿时连连应是,何文鼎本就无多言。
连续茗了数盏茶后,朱厚照招手让刘瑾来到跟前:“小瑾,茶喝够了没?”
“谢少爷赏茶,小的喝足。”刘瑾躬身道。
“那将这些物什收拾一二。”朱厚照指了指桌面的茶碗。
在刘瑾应诺开始收拾桌面之时,朱厚照又吩咐起何文鼎来:“拿文房四宝。”
何文鼎没问为何,躬身应了声便至船舱的一个角落,未几,他已双手持着笔墨纸砚而回。
这艘船行驶得甚为平稳。
摆笔、铺纸、磨墨,何文鼎何谓轻车熟路。
仅片刻工夫,他就指了指桌面的笔纸墨,对朱厚照道:“少爷,已妥当。”
“甚好。”朱厚照轻笑了声,须臾,他伸出右手,以大拇指、食提及中指拈住放于笔架的狼毫笔的笔杆,随即将笔头的狼毫放到已磨好墨的砚中蘸了蘸。
略一思索,他手中的狼毫笔的笔尖已落在宣纸之上。
何文鼎和刘瑾均站于桌子前不远处,静静等待着。
每当朱厚照写满一张,便是何文鼎和刘瑾动手之时。
一人移走写满字迹的宣纸,另一人则紧接铺上新的宣纸,二人配合得甚为默契。
就这般,不知过了多久,船舱之外突然响起数道唿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