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一停顿,黑狼已经又说道:“上个月杨家在丁溪场设宴的时候,连盐场的盐课司大使、副使,盐仓大使及副使等一众官吏也纷纷前往道贺。”
听了黑狼之言,刘瑾略有些愕然,稍顷,才出言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丁溪场所有的盐场官吏都跑去道贺了?”
得到黑狼的肯定回答后,刘瑾已经轻笑了声:“杨家小子不就是在应天府开考的乡试里,中了一个举人么?丁溪场的那些盐场官吏,这就急急忙忙去巴结一番了?”
“瑾爷,这杨家小子考中的是举人,你以为很容易呢?”望着刘瑾满不在乎的模样,何文鼎刚喝进嘴里茶水,差点都喷了出来。
瞥见刘瑾的神态和何文鼎的动静,刚放下茶碗的朱厚照见得,顿时微摇了摇头。
在大明的各级科举考试之中,这乡试应该是最难的了,能成功考取举人并不容易。甚多的生员终其一生也只是生员而已。
首先,一名生员要想考取举人的前提,自然须先获得赴考的资格。
要知道,在当下的大明,并非所有的生员均能够参加每三年一度的“乡试”。
无论是国子监生,还是府州县学和生员,必须三次学业成绩合格方准许参加乡试,通常各府州县还有名额限定。
除此,还有一些虽入仕但官品未入流的亦可应试,不过要由地方官员从中挑选的“性资敦厚、文行可称”之人。
其次,就是乡试的考试内容。
乡试共分三场,第一场试“四书”义、经义,第二场则试论、判、诏、章及表,第三场试经史、策论。
三场考试之中,以第一场最为重要,由于阅卷时间短,甚多主考官一般只看第一场的文章。
第一场是试“四书”义、经义,须用八股文的形式。
八股文亦称制艺、时文等,有严格的结构格式,分为破题、承题、原起、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等共八个部分。
整篇文章须先以两句话点破全题要义,称为“破题”。接着承接破题,一般用三四句话展开阐述,称为“承题”。
跟着就是“原起”,在这里叙述全文的原起,然后到“入手”,意为原起的入手处。
接下来,由起股、中股、后股到束股的这四个部分才是整篇文章的主干,每部分须由两股排比,对偶相对形成的文字组成,纵观整篇文章共有八股,故而称为八股文。
考官所出的八股文题目,均来自四书五经。
一般的题目也就罢了,若碰到考官出题怪异之时,那考生可就要大眼瞪小眼了,挠破头皮也想不出如何破题,更不用说写出一篇合乎考官心意的八股文。
而作为考生,在文章中论述的内容又不能随意发挥,必须“代圣贤立言”,要以儒家观点来解说书经之中的义理,且要模仿“朱圣人”口吻行文。
除此之外,考生所作的八股文还有字数的严格限制,试经义的一篇限定五百字,而试四书的则限三百字,多一字或少一字均不录。
于是有很多考生均边写边编,仅为凑字数,达到对偶效果而已,看起来十分整齐,其实空洞之极,言而无物。
八股文并不容易写,没有相当的儒家思想修养和文字功底,那必定写不好。
再次,就是乡试的录取名额均不多,各地从十几名到一百名左右不等。
仅以南直隶为例,三年一次的乡试,每次录取的名额不过百余名而已,这已是最多的。
要知道,南直隶下辖共有十四府、四直隶州、十七散州,以及近一百个县。
虽然各府、州、县都会按朝廷的定制,限定每科参加乡试的生员名额,但符合参加乡试资格的生员又会少到哪里去?
即使每个县只限定三四十名生员赴考,整个南直隶少说也四五千人参加乡试。
但整个南直隶的乡试录取名额只不过百余名,这样算下来,平均每个县仅一人中举而已,也就是说四五十人里只取其一。
在大明的科举史,虽然有不少的幸运儿,于年少之时即登科,但更多的生员却屡试不第,直至终老。
如今杨家小子已经考中举人,那就表示有了功名在身,这可是未来的官老爷,对于那些无品无级的盐场官吏来说,又怎会不纷纷前去巴结一番?
见得何文鼎狼狈不堪的模样,刘瑾顿时笑了起来:“容不容易,我可不知道。”
“杨家小子虽然如今只是举人,但说不定明年春闱时,还能得中进士呢?”何文鼎亦笑。
“进士?他一个灶籍,多半在会试之时就名落孙山了。”刘瑾满脸的不屑。
若想得中进士,就须参加殿试,而要获得殿试资格,那须先在会试榜上有名。
会试是在京城举行,面向的是整个大明已获得举人身份的所有学子。
而且无论是南北直隶,还是其余的十多个布政司,均不会如乡试时限定赴考的人数。
也就是说,无论是新科举人,还是十数年,甚至数十年前的举人,只要他们有再进一步之心,均可以进京赴考。如此,每科赴京赶考的人数会有多少,自然不言而喻。
会试也是每三年一科,每科仅录三百名左右,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若与后世考取清北相比较的话,在会试考中贡士,那就要难上数倍也不止。
听着两人不停地斗着嘴,朱厚照却暗暗一笑,若历史依旧的话,这杨家小子在明年确实金榜题名,于殿试中名列二甲。
他上一世曾看过一篇文章,提及弘治年间的两淮地区仅有一名灶籍得中进士。为此,他还特意去查了一番资料,那名得中进士的考生正是这杨家小子。
稍顷,刘瑾咧嘴一笑:“况且就算他得中进士又如何,还不是一个七八品的小官。”
“七八品那也是官,比白丁不知强多少倍。”何文鼎嘿嘿一笑。
见到二人斗嘴不停,朱厚照摇了摇头。
不过他们二人虽然经常斗嘴,却从没发生过甚么肢体冲突。
朱厚照没理他们,转而望向黑狼:“那杨家二父子可知道,此番前来东台场所为何事?”
“少爷请放心,都已交待清楚,只是让他们上台述说一番,应不会有误。”黑狼马上应道。
“若他们胡言乱语,不仅杨家小子前程全无,连他杨家亦在劫难逃。”朱厚照嘴角一扯。
黑狼脸色一凝:“少爷,他们知道轻重,万万不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