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于高台之上的牟斌,瞥见朱厚照领着何文鼎、刘瑾和黑狼缓步离开,嘴角不由得扯了扯。
稍顷,他转头望向王璟正待开口,那知王璟亦已望了过来,还朝着他摇了摇头。
两人相视了片刻,虽然没有出言半句,但似乎已知道对方想说什么。
又过了片刻,牟斌的目光再次移到仍然趴在高台的莫鸿身上,缓缓说道:“莫鸿,既然你迟迟不愿说,那就先这样吧。”
就先这样?那是什么意思,难道不再审了?
一直趴伏在地、心中忐忑不已的莫鸿,听得似乎有些不相信,满脸疑惑地望着牟斌。
牟斌迎着他的目光,脸色一凝:“怎么,刚才的杖击还不够?还想继续当众受刑不成?”
莫鸿不敢出言回应,缓缓低下了头。
牟斌也没再理他,随即朝那两名手持荆条的锦衣卫招了招手:“将莫鸿拖下去,先关押起来。”
他一语刚了,高台之下已冒出了不少低声细语。
“噫,要拖走?”
“这就不审了么?”
“拖下去,还要关押呢。”
“是过后再审么?”
听着隐约传来的这些窃窃私语,牟斌却毫无动静。
此番在高台之上当众杖击莫鸿,只不过是形式而已,他本来就没指望能问出什么来。真正有效的审讯,自然是在私底下进行。
那两名手持着荆条的锦衣卫听得,朝着牟斌躬身行礼,齐齐应了声诺。
未几,只见两人已移步至莫鸿左右两侧。
两人几乎同时蹲了下去,稍顷,手中的荆条已分别架到了莫鸿的左右腋窝之下。
趴于地上的莫鸿又怎敢反抗,连挣扎也没有丝毫,仅一瞬间已经被两名锦衣卫以荆条架着左右手臂支了起来。
二十杖击之下,莫鸿虽然没有伤及筋骨,但臀部已是皮开肉绽。
此刻身躯被架起,自然扯动到了臀部,疼痛之下莫鸿不由得再次哼出声来。
牟斌见得仍然不发一言,只与王璟又对望了一眼。
不过,随着莫鸿痛呼声的响起,高台之下的低声细语却少了,不少人的目光均投向了被拖着走的莫鸿身上。
尽管莫鸿的口中哼哼不停,但拖着他走的那两名锦衣卫,自然不会顾及他的感受。
不一会,两名锦衣卫已经拖着莫鸿走到高台之下,缓缓朝北边的通道走去。
高台之下四周的那些低声细语已经消失,这大片空地里,响起的只有自莫鸿口中不时传出的哼哼之声。
被拖动的莫鸿臀部位置不断渗出血来,似乎已是血肉模糊的样子,实在瘆人得很。
在邻近站立的一众灶户,见得自然暗暗心惊。
而站在后面的甚多灶户,虽然看不到莫鸿血肉模糊的样子,但听到他发出的痛呼声,已是神态各异。
那匡左和匡右两兄弟就不时地踮起脚、拼命伸长脖子,想看看莫鸿被杖打得如何。
匡叔和匡婶虽没有什么动静,却嘴角带笑。
程明虽然也看不到,但暗自嘀咕着:“打得好。”
将莫鸿当众杖击,再当众拖行而去,却是牟斌的有意为之。此举既有威吓某些人,也有安抚大多数灶户之意。
过了好一会,那怕莫鸿已经被拖离此处大大的空地,高台之下依然是鸦雀无声。
无论是绕着高台站成一圈的运司、分司及盐场的众官吏,还是四周的一众灶户,大部分人仍紧闭其口,打量着莫鸿逐渐远去的方向。
“咳……咳……”高台之上的牟斌突然轻咳了数声。
高台之下的众人听得动静,再次望向了高台。
牟斌目光扫视了众人片刻,才朗声道:“诸位乡亲父老,疑犯莫鸿已被拖走,将暂时关押起来。”
略一停顿,他继续道:“莫鸿所犯之事有多少,到底涉及多少人?将会派人继续审问。无论涉及到谁,这回一个也跑不了。”
此言一出,高台之下的某些人自然是心惊胆跳不已。
一众灶户默默注视着,没有出言。
“诸位如若不信,慢慢等着就是了。”牟斌笑了起来,须臾,他已转头望向身侧的王璟,“王大人,这高台还给你……”
王璟双手抱拳朝他拱了拱:“劳烦牟大人了。”
在牟斌轻摆了摆手之时,王璟已经望向台下,口中朗声道:“诸位父老乡亲,老夫问一句,刚才这二十杖击可是假的……”
话音未落,他目光更不断扫视着台下的一众灶户。
片刻后,竟有零星灶户出言回应。
“屁股都开花了。”
“怎会是假的。”
“衣裳都沾满了血。”
“打得他连路都走不了,是真的。”
这些回应的灶户,大多均站于通道邻近,刚才曾近距离目睹莫鸿被架着拖走,莫鸿臀部血肉模糊的模样,自是让他们印象深刻。
静待一众灶户的回应之音逐渐消散,王璟笑了笑,再道:“诸位,正如牟大人适才所言,莫鸿所犯之事有多少,到底涉及多少人,那要继续审问,方能一一知晓。”
说到这里,他略一顿,朝着牟斌扬了扬手:“刚才牟大人也说了,无论涉及到谁,他都跑不了。这也是老夫要告诉大伙的。”
他双目再次打量着四周的人群,过了好一会,口中声音顿时提高:“如今可信老夫能为诸位申冤了么?”
高台之下的四周依然是寂静一片。
虽然不少灶户已经目睹了莫鸿被击打得血肉模糊,眼前这位王大人似乎真的打算为灶户作主,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广受欺压的小灶依然不敢出言,而施压的富灶更不会自讨无趣惹祸上身。
略等了片刻,见得并无一人出言回应,王璟脸上并没有任何不满之意,反而再次笑了起来。
“老夫知道诸位心中有顾忌,不敢明着说出来。这都不要紧,老夫并非要大伙当众申冤。老夫还会在东台场待上好一段时日。
只要受到不公或者欺压,无论是往昔的,还是如今的,大伙都可以暗自前来找老夫。凡是来申冤的,老夫定会详加记录,更会着人认真核查。只要查核确实,老夫必定为大伙作主。”
可以暗自前去申冤?
四周的灶户听得顿时心思纷涌,不少人随即生出申冤的念头,这些自然大多均为衣衫褴褛的灶户。
那站在匡左旁边的名叫程明的男子,便是其中之一。
不过此刻的他不动声色,只默默地注视着高台上的王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