扰攘声传来的北边,出现了一群官员。
这群官员里,既有身穿绣着各式飞禽图案杂色团领衫的,亦有身披飞鱼服的。
走在最前面的两人,却是王璟和牟斌。
紧随其后的是那位方都转运使,以及两淮运司、分司和东台场的一众官吏。
见得领前的居然是头戴乌纱帽、身穿杂色团领衫的王璟,还有那身着飞鱼服的牟斌,匡叔、匡婶、匡左和匡右均满脸错愕。
片刻之后,匡叔更轻呼了声:“走在前面的,是王大人和牟大人……”
听着他这道轻呼声出口,邻近的不少灶户吃了一惊。
那程明随即出言问道:“匡叔,你认识那两大人呢?”
未料,匡叔竟然先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
“匡叔,那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程明见得眼中一片茫然,又问道。
“那都是官老爷,我怎会认识,”迎着程明茫然的目光,匡叔回应道。
稍顷,他却有些自得地又道:“不过,那牟大人和王大人昨日去过我家探访。”
邻近好些灶户的目光均带着异样,齐齐望着他。须臾,那程明更问道:“匡叔,那你知不知道,官差为什么要召我们来这里?”
“不知……”匡叔回应得很快。
程明满脸的不相信,但匡叔也没有再出言,目光已投向王璟和牟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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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得片刻,王璟和牟斌已站到了那高台之上。
二人均面朝东,几乎并排而立。
而原来跟随在两人之后的方都转运使、一众运司、分司及东台场的官吏,只能站在高台之下。
他们在锦衣卫的指引下,绕着那高台站成了一圈。
见得只有牟斌和王璟站上高台,四周的众灶户自然纷纷猜测他俩来头不小。
人群之中,那原本还有些吵杂的声音也慢慢消散。
置身于高台之上的王璟并没有出言,只见他原地缓缓转身,环顾着四周的人群。
随他目光扫来,高台之下的人群似乎也不畏惧,不少人的眼中带着的竟然是丝丝的好奇。
缓缓原地转一圈之后,再次面朝东方的王璟,终于朗声道:“诸位父老乡亲,本官姓王,大伙可唤本官作王大人。”
他此言一出,站在匡叔邻近的灶户,包括那程明在内,均是一阵恍然,这官老爷果然叫王大人。
王璟面带微笑,再道:“想问问大伙,刚才领到的包子,吃了没?”
听得这位官老爷竟然问起包子来,东侧的人群中顿时有人出言回应:“王大人,分给我的包子,早就吃完了。”
王璟脸带微笑,又问道:“那大伙觉得包子的味道怎样?”
有更多的人回应起来。
“好吃。”
“很香。”
“什么都好,就是分得太少了。”
王璟“哦”了声:“每人六只包子,不少了吧?”
随着王璟话音刚落,另一人高声回应道:“王大人,不要说六只,就算是十只,我也吃得下去。”
说话的却是站在匡左旁边的那个程明。
王璟沿着声音望了过去,轻笑道:“这位乡亲,能吃是福。”
“王大人,我可是有一顿没一顿。”那程明再次回应。
望着衣衫褴褛的程明,王璟暗叹了声,一时之间也没有出言。
“王大人,你送包子给我们吃,我们感激你。”程明再道。
王璟朝着他摆了摆手:“为大伙送包子的另有其人,并非老夫。”
因一众灶户来到分司是在午时,为这些灶户送上包子权作午饭,其实是朱厚照的主意。
数日前,王璟刚听到之时,其实是不太赞成的,但朱厚照要他依言而行。如今看来,这包子虽然简单,却甚受欢迎。
程明也没有将王璟的话当真,以为这些官老爷都这样,做了事又不敢承认。
“大伙都喜欢吃这包子么?”王璟目光已转向其他人身上。
随着王璟拉家常般的话语,人群里的不少灶户又回应起来。
“当然喜欢。”
“肉馅的,谁会不喜欢?”
“如果每日都能吃几个,那就好了。”
王璟见得出言回应的均是衣衫褴褛的灶户,心中又暗叹,这些小灶户只求饱腹,已不敢作他想。
片刻后,王璟望着那说每日要吃几个包子的人:“这位乡亲,每日吃包子也会腻,你就没想过吃点别的?”
那人竟然也不怵:“只要有得吃,就不会腻。那像官老爷,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
王璟听得也不恼:“你想以后每日有包子吃,那也容易。”
“官老爷,难道以后每日都会派包子吗?”那人笑了起来。
王璟轻摇了摇头:“今日的包子并非老夫所派,往后又怎可能每日派送?”
那人一脸苦色:“我们连吃也成问题,官老爷你还说每日吃包子容易?”
“这乡亲,先别急。”王璟朝着他摆了摆手。
一语刚了,他目光再次扫视了眼前的众人好一会,才问道:“今日让各位父老乡亲来到这分司,大伙可知是为了什么?”
人群自然是茫然一片,没有人出言回应。
“是让各位父老乡亲过上好日子,不再连这包子也吃不上……”王璟再道。
话音未落,听得四周的人群已扰攘起来,王璟也随之闭口不言,目光不断地打量着高台之下的众人。
扰攘起来的多为衣衫褴褛之人。
“这官老爷又来说空话了。”
“就是,只说一说,谁不会?”
“派了几个包子,就让我们过上好日子了?”
“唉,人家是官老爷,想说什么自然就说什么。”
站在东侧的匡叔也轻声道:“这王大人的话听起来,好耳熟。”
匡婶没有出言,只扭头望向匡左和匡右,那两兄弟见得只笑了笑。
“这就是他说的好事情?”匡叔压低声音,也望向匡左。
匡左“嘿”了声:“谁知道呢。”
“不可信。”匡叔摇了摇头。
那些衣着整洁的总催及团首们,虽然没出言,但亦是心思纷涌。
东团的总催莫鸿瞥了一眼高台上的王璟,这王大人想做什么?他以为能改变得了东台场?
程若雄暗笑,每个来东台场的官老爷,为什么非要说上几句这样的大话呢?
对于富灶而言,他们如今过着的已是好日子,又何须王璟来变?他们巴不得这王璟从哪里来,就赶紧回哪里去。
至于那些贫难小灶,打心底里就没有想过这些官老爷会为自己做主。
说到底,无论是贫难小灶还是富灶,没有一个人相信王璟所说的。